远征军抗战电影剧本:《军之旅》——作者:汪兆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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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海 吴淞口 白天
   波涛翻滚的水面,日舰云集,编队朝长江进发。
   战舰群中出现巨型巡洋舰“出云”号。“出云”号破浪前行……

2.一望无际的长江
   江面上的天空,乌云四合。
   字幕:一九三七年八月 上海 吴淞口

3.长江、黄浦江交汇口 几乎静止的江面
   “出云”号主炮的炮口。它缓缓抬起,对准西岸。它似乎一动不动。
   静止的“出云”号。它忽然颤动,发出一声轰鸣,火光一闪……
   紧接着,其它日舰舰炮齐发,炮声惊天动地!

4.西岸 上海市区
   浓烟四起,火光冲天。
   解说(画外音):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三日,日本驻沪海军陆战队挑起虹桥事件,中国军队奋起反击,“八一三”淞沪战争爆发……

5.闸北 宝山路 夜
   日本海军陆战队在日舰炮火支援下,朝中国保安队阵地大举进攻……

6.驻沪第九集团军司令部大厅 中外记者招待会
   讲坛上,集团军司令张治中一身戎装,慷慨陈词。
   张治中:……我保安队忍无可忍起而应战,治中奉命统率所部,星驰援应,保卫我先祖列宗筚路蓝缕辛苦经营之国土,争取我四万万黄炎华胄之生存,誓不与倭奴共载一天……

7.沪西战线 傍晚
   我军战机腾空而起,飞临战地,直插日军后阵。日军后阵烟云突起,火光冲天。
   翻滚不息的战尘中,在市区,中国士兵跳出街垒工事,平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呐喊着,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敌阵。
   日军舰炮的炮火……
   炮声和火光中,中国士兵铺天盖地,直扑敌阵。
   张治中(画外音):今日之事是甲午以来四五十年之最后清算,彼曲我直,彼怯我壮,彼为发挥野心之侵略,我为求生之自卫,无论暴敌如何之披猖,最后胜利,必属于我。

8.上海市区 夜
   电波在高楼大厦上空的回荡……
   张治中(画外音):愿我国同胞武装袍泽,毋忘我东北平津数千万同胞,呻吟于日寇铁蹄践踏之奇惨,毋忘我“一二八”战役、长城战役、平津战役,忠勇牺牲先烈之血迹,以悲壮热烈之精神,共负洗雪国策耻收复失地之任……
   张治中慷慨激昂的话语声中,在南京路上,无数上海居民涌上街头,抗日救亡的旗帜铺天盖地,抗日救亡的的口号响彻云霄。
   一支由学生组成的抗日游行队伍由东向西走来。
   走在队伍中间的林匡。他和大家一起振臂高呼口号……

9.江湾附近 夜
   夜幕中,日军和中国军队阵地之间,无数枪弹、迫击炮炮弹曳着光交叉组成密集的火网,映红整个上海的夜空;枪声和爆炸声震耳欲聋。
   枪炮声中的电波。电波在空中回荡。这是中国共产党向全世界宣示的《抗日救国十大纲领》。
   新华通讯社播音员(画外音):……全中国人民动员起来武装起来,参加抗战,实行有力出力,有钱出钱,有枪出枪,有知识出知识。

10.江湾 日军俱乐部
   战火未熄的日军俱乐部上空,日本军旗被扯下,中国军旗升起,高高飘扬,迎风招展……
   新华通讯社播音员(画外音):在国共两党澈底合作的基础上,建立全国各党各派各界各军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领导抗日战争,精诚团结,共赴国难……

11.跑马厅附近的大马路 白天
   欢庆胜利的人群蜂拥而来,转眼间占据了整个画面。
   画面上忽然布满横幅和标语,上面都写满庆祝中国军队取得胜利的字样。横幅和标语象滚动的海洋。
   腰鼓队……这是一支由青年男女组成的庆祝队伍。队伍中的林匡和他的同伴。他们击打腰鼓的身姿很不专业,但非常热烈,全身心地投入。
   腰鼓队中的黄帼懿,她有两根又粗又长的辫子;她激情满怀。她的辫子在跳动。无意中她和林匡碰撞在一起。两人相对一笑,继续踏着舞步,击打腰鼓。
   腰鼓声越来越响,整个画面都在震动,就象炮声轰隆……

12.杭州湾 凌晨
   天空,薄雾中,一架日军侦察机呼啸而来,在空中巡视。
   江海口,又一批日军舰队徐徐驶来。战舰上的一门门大炮缓缓转向沿岸各口。
   战舰护拥下的一长列大型运输舰。运输舰越驶越近。

13.张华浜 我军防御阵地 下午
   还是腰鼓声……
   字幕:江苏 张华浜
   在阵地前沿的空旷地上,又出现学生腰鼓队的身影。这是一场劳军演出。从场面上看,这一次的腰鼓表演要比在大马路上的即兴演出要熟练、专业得多了。这是学生腰鼓队表演的《胜利锣鼓》。在阵地前方的空旷地上,腰鼓队排成男女两个方阵,从两个方向边舞边相向移动,动作整齐划一。
   男女两个腰鼓队开始变换阵型,越接越近……
   男、女腰鼓队穿插在一起,变成男女共舞……
   再次出现在腰鼓队中的黄帼懿和林匡。但他们分属两个方阵。两人随各自的腰鼓相向而行,越走越近,就在再次穿插而过的瞬间,两人默契地相对一笑。腰鼓队的整个画面。他们的整体动作令人眼花缭乱。从远处,就是从整队整队席地而坐的我军将士的视角观看腰鼓队的表演,可感受到学生抗日宣传慰问团热情洋溢的青春气息。
   《胜利锣鼓》接近高潮……鼓声如雷,震撼人心。
   鼓声骤停。
   短暂的静场之后,突然,士兵们起立、举枪,欢呼声响彻云霄……

14.浏河口 夜
   夜幕下,日军舰队悄然逼近,它们黑越越的炮口在移动。

15.张华浜 我军阵地附近土路 傍晚
   土路上,几辆军车前后相衔,卷起黄尘,颠簸着急速驶来。
   军车驶过之处,士兵的掩体、坑道和以树枝伪装的野战炮的炮身隐约可见。但更多的,是连片的农田和点缀其中的农舍。

16.行使中的一辆军用卡车内
   车内满载学生抗日宣传队队员。显然,他们已结束劳军演出,正准备返回上海。他们一路唱着抗日救亡歌曲,热情依然高涨。他们齐声高唱《抗敌歌》。
   学生宣传队的歌声:中华锦绣江山谁是主人翁,
   我们四万万同胞!
   强虏入寇逞凶暴,快一致永久抗敌将仇报!
   家可破,国需保,身可杀,志不挠!
   一心一力团结牢,努力杀敌誓不饶,
   努力杀敌誓不饶!
   ……
   挤在抗日宣传队队员之中的林匡和黄帼懿。他和她也在放声歌唱。
   在歌声暂告段落的间隙,他们相互望了几眼,相持片刻,不知不觉中挤开众人,相互接近。
   他们终于接近了,面对面地站在一起。
   黄帼懿:嗨……你好。
   林匡:你好。
   黄帼懿:他们说你是圣约翰大学预科生?
   林匡:对。你呢?
   黄帼懿:我是高中生,市西女中高二……
   汽车突然颠簸了几下,刚刚开始的谈话中断。当汽车恢复正常行驶,可两人又不知如何恢复被打断的谈话了。
   黄帼懿:你……家里人,你父母,知道你到前线来劳军演出吗?
   林匡:不知道,你呢?
   黄帼懿:也不知道。我们是从学校直接出发的。
   短暂的静场。汽车显然是在加速。
   黄帼懿:嗯,他们说……你学的是化学?
   林匡:对;可我原来想考的是军校,但我母亲不同意。我母亲信佛,主张不杀生。
   黄帼懿: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林匡:他是……嗯,一个药房的会计……
   黄帼懿:帐房先生?你怎么想考军校,你对军事感兴趣?
   林匡:当然,我读过世界战争史,步兵野战章法,陆战战例,陆军兵器发展史……
   黄帼懿抿嘴一笑,忽然转向车外。她的视线之中出现战壕,战壕中一群士兵正扛着枪械弹药转移阵地,其中,有两名士兵正提着一挺重机枪。
   黄帼懿(笑,讥讽地):很好,军事专家,我想你一定知道那是什么枪。
   林匡(朝外看了一眼,转过脸,郑重其事地):7.9毫米“马克沁”二四式重机枪。该枪自动方式为枪管短后退,以水冷方式冷却枪管、有高射及纵横扫射装置,具有构造坚固、动作可靠、火力猛烈的特点。“马克沁”二四式重机枪初速每秒870米,表尺射程3500米,射速600发一分钟。
   黄帼懿(愕然地):……
   此时,歌声又起。这一次,宣传队唱的是《大刀向敌人的头上砍去》。
   学生宣传队的歌声: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全国武装的弟兄们,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17.长江口 夜
   江面上空,日军战机突然冲出黑云,呼啸着,俯冲而下……
   学生宣传队的歌声(画外音):前面有东北的义勇军,
   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
   咱们中国军队勇敢前进!
   看准那敌人,
   把他消灭!
   把他消灭!冲啊!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杀!

18.还是行进中的军用卡车
   抗日宣传队队员们还在唱歌。
   亮着车灯,颠簸着朝前驶去的军用卡车。在卡车的身后,一片茫茫的夜幕上,突然闪光一片……紧接着,是一阵滚雷般的轰隆声……
   闻声,纷纷转首朝后张望的宣传队员。
   不远处,在他们才离开的那个方向,突然火光四起,炮声隆隆。他们惊愕的眼睛……

19.长江 蕰草浜附近江面
   向中国守军阵地俯冲、进行轮番轰炸的日军攻击机。
   江中的日军战舰,一个个舰炮的炮口,炮口喷火……
   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日军增援部队涌出运输舰,跳上登陆艇……

20.宽阔的江面
   在进攻日舰和中国守军双方炮火的映照下,日军登陆艇冲向对岸……
   我军阵地的炮阵在猛烈反击,炮火闪耀,在江中击起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水柱。有几艘日登陆艇被击中,炸飞;但更多的登陆艇破浪前进。

21.江岸纵深地带 我军炮兵阵地
   一门门火炮的炮口吐火,在夜空中,无数炮弹拖曳着红色的弹道交织着飞向江面,把整个江面上方的夜幕都映红了。

22.江面
   又一批日军攻击机越过江面上空,向我军阵地俯飞……

23.我军阵地上空
   数架日军攻击机俯冲而下,投下炸弹。刹那间,随之而来的是猛烈的爆炸声和一团团腾空而起的火光及硝烟。
   一轮攻击之后,日机拔地而起,准备下一轮攻击。
   战壕内,我军士兵跳出战壕,冲出硝烟,举枪对空射击。
   在空中转向的日军攻击机,它们先后掉头,再次向我军阵地俯冲。
   奋不顾身地对空射击的我军士兵。
   又一轮轰炸……扑面而来的火光和硝烟遮盖住了整个画面。

24.还是我军阵地上空
   又两架日军战机飞临阵地,但它们没有俯冲,而是向纵深方向飞去……

25.行进中的军用卡车
   卡车前大光灯在跳跃,模糊地照亮前方漆黑的路面。卡车身后不远处是火光冲天的战场。大地在震动。整个车身也在震动。
   车上的抗日宣传队队员。此刻,兴奋和热情早已在他们脸上消失,在远处接连不断地闪耀的火光的映照下,能在他们脸上看到的表情,只有惊愕和恐惧。他们望着远处烽火连天的战场,个个张大两眼,目瞪口呆。
   站立在车厢后侧的林匡。他长时间地面向战火纷飞的战场。稍后,他转回过脸。他发现黄国懿正注视着自己。四目交注的黄国懿和林匡。他和她都发现对方眼中充满恐惧。
   正在这时候,忽有一阵令人恐惧的呼啸声从天而降……紧接着,是几声巨大声响。人们闻声探去,行驶在前的一辆军用卡车爆炸起火。
   又一架日军攻击机俯冲而来,又拔起,其间又投下几颗炸弹,又一辆军车被掀翻……
   此辆卡车内,宣传队员惊恐地发出尖叫声……
   机枪声!俯冲而下的日军攻击机喷吐火舌,它发射出的密集子弹在卡车近侧弹跳,爆起沙尘。
   卡车还在颠簸。卡车上,惊愕万分的林匡、黄国懿和他们的伙伴。
   拔地而起的日军攻击机,它呼啸而去。
   失去控制的卡车,它象个醉汉,歪歪扭扭地窜向路边的壕沟。
   正在这时,附近阵地忽然拥出一批我军士兵,他们跳出掩蔽部,边跑边高声叫喊,明确的意思是让这些学生跳车,向掩蔽部散去。
   卡车冲进壕沟,停。
   驾驶座旁侧,一年轻军官突然出现,他奋力拉开车门。司机倒,翻出车门,倒在壕沟边。这年轻军官是陆军少尉王扶民。
   王扶民扶起头部中弹的的司机,抬头仰望被火光映红的夜空……

26.空中
   转向,再次俯冲而来的日军攻击机……

27.火光映照下的卡车附近
   混乱中,在士兵的引导下纷纷跳下卡车的宣传队员。
   卡车上显然有些僵持的林匡。他站着不动。他扭歪的、惊恐万状的脸。
   空中,由远而近的日军攻击机的轰鸣声。轰鸣声震耳欲聋。
   四下奔散的宣传队员。
   一架日军攻击机向我军阵地投弹……炸弹接连爆炸,火光中,阵地上血肉横飞……
   跑向壕沟的黄国懿。她忽然停步,转身,朝卡车大声疾呼。
   惊慌失措的林匡。卡车上仅他一人了。他僵持不动。
   硝烟中突奔而上的王扶民。他跳上车栏,猛力抓住林匡的衣襟。
   被王扶民强拉下车的林匡。但林匡一下车没跑几步就跌倒,爬起,又跌倒,又站起,两脚仿佛象生了根一样地一动不动……他被吓坏了,开始歇斯底里地颤抖。
   低空,呼啸而来的另一架日军攻击机。它机枪的枪口在转动,枪口喷火!
   依然一动不动的林匡。他惊惧的眼睛。
   跃出壕沟的黄国懿。她声嘶力竭地喊叫……
   还是一动不动的林匡……突然,一个黑影猛扑而上,扑倒林匡。
   攻击机射出的子弹在林匡和压住他的人影处猛烈跳动……
   黄国懿的眼睛;她的眼前一片模糊……

28.同上
   静止的画面……画面上是林匡的背影,他跪坐在那个不动的人影跟前;他的双肩在颤动。
   画面开始动了,慢慢地从那个人影近侧的步枪,移向他被鲜血染红的军服和掉落一旁的钢盔,最后是他的脸……王扶民的淌血的脸。
   四处的火光、硝烟和接连不断的爆炸声。
   林匡的脸……以及他的眼睛;他泪如泉涌,呐呐地在向王扶民述说着什么。他似乎已不再害怕。良久,他的手伸向王扶民被子弹射穿的钢盔,拿起,静注片刻,然后戴在自己头上。
   不远处的壕沟,黄国懿在呼喊……
   但林匡听不见;他拿起王扶民的枪,缓慢起身,站定,面向火光和爆炸声响处。
   站在壕沟上方的黄国懿,她跨出一步,又一步;她还在呼喊,但她的呼喊没有声音;她的声音被炮弹和枪弹的呼啸声淹没了……她看着林匡抬起枪,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火光闪处走去……
   黄国懿止步,她向林匡的背影拼命挥手。她……似乎在喊叫。
   战火在前方指引,林匡突然发出一声震天怒吼,朝战场狂奔而去……

29.张华浜附近 芦苇丛前的开阔地 夜
   这里异常宁静,宁静得令人窒息。夜空,一轮弯月在云层中疾走。
   突然,芦苇丛中发出一声呼啸,一颗迫击炮炮弹划破夜空,在前方日军阵地爆炸……紧接着,更多的炮弹射向敌阵,刹那间,日军阵地火光腾起,爆炸声响遏流云。
   火光和爆炸声中,我军士兵涌出芦苇丛,呐喊着,排山倒海般地冲向日军的前进阵地。
   日军仓促反击,他们排枪射击,并以零星的野战炮反制我军。但日军很快就组织起有效抵抗,一时间,枪声大作,炮声震动大地。
   枪林弹雨中,冲锋的士兵中有人倒下,但更多的士兵蜂拥而上。
   无数的冲锋士兵中的林匡,他平端的有枪刺的步枪,两眼发红,怒吼着,直奔敌阵……

30.日军前进阵地
   这是一场白刃战,但也有零星的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这里到处都是混战的中、日士兵。撕杀中,血光四溅,军械的撞击声、枪声、爆炸声、喊杀声、惨叫声和身体的倒伏声响成一片……
   乱军丛中,满身是血的林匡大喝一声,刺倒一名日兵。当他刚从倒伏的日兵腹中拔出刺刀,另一名日兵从斜刺里冲来,林匡措不及防,脚下一绊,被撞倒,枪脱手。那日兵转身,倒提带枪刺的步枪,呲牙裂嘴地大叫,朝他刺来。林匡一侧身,闪过。日兵又刺。林匡无从躲闪,只得双手狠狠握住对方的步枪,往右侧一板,日军用力过猛,倒,合伏在林匡身上。两人在地上翻来覆去,滚作一团……当日兵强力翻身,压住林匡,并将双手掐住林匡的咽喉,欲置之于死地,林匡急难之中掏出一颗木柄手榴弹朝日兵头部击去,日兵闷叫一声,侧翻,倒。林匡一跃而起,拿起地上的手榴弹,朝日兵头部狠狠砸去,一下,一下,又一下……日兵钢盔击落,脑血迸发……
   正当林匡欲再一次向下砸去时,又一日兵突奔而至,从背后将刺刀刺入林匡后胸,又拔出……林匡没有马上倒下,而是坚持着转过身来,双手抓起地上的步枪欲反击,日兵见此,抢进一步,再次刺来……正在这万分紧急之时,只听得一声枪响,日兵脑部中弹,仰面而倒。
   与此同时,林匡也坚持不住了,他慢慢地、慢慢地跪地而倒。
   一高大的身影提枪走上,蹲身托起林匡的头。他是郭大林,缉私总团的一名武装警察。
   郭大林:嘿,兄弟,你不会死……
   林匡(用力睁开眼睛,裂嘴一笑):谢……谢……
   言未毕,林匡两眼顿显一片漆黑……

31.依然是一片黑暗 但这已是野战医院
   这黑暗很静,很宁静,似乎离战场很遥远。但在这黑暗中又有一种空洞的嗡嗡声,这象是一种空谷间的回声,不响,但传得很远,并久久震荡……
   这震荡声渐渐平复,然后另一种声音又响起……这是人的说话声。郑立新(象是在念报告,画外音,近在耳畔):少尉排长王扶民。他很年轻,真的,很年轻,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这位少尉军官伤势怎么样?军医?军医(画外音):失血过多,长官。刺刀刺入后胸,离心脏仅差毫厘。肺部也没受伤。这年轻人很幸运。
   郑立新(画外音):军医,他能上战场吗?
   军医(画外音):他是五二一团的,长官……
   郑立新(画外音):五二一团的已经打散了!几乎全军覆没!五二一团已经不成建制了;我要士兵,我要军官……等一等,看,军医,他眼睛动了。喂,喂——他叫什么?噢,王扶民;少尉!
   慢慢睁开眼睛的林匡。他首先看到的是正俯视自己的一位上校军官。这位上校胡子拉茬,满眼血丝。接着是军医。这军医是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然后,林匡用力支起上身,四下环顾。
   这是黄昏。这里显然是寺庙的庭院,现在已临时建成野战医院。这情形能从满地的担架和铺板及躺在其上的伤兵得出结论。他自己正在其中之一的一块铺板上。他还听到满耳的呻吟声。在寺庙的大殿和侧殿,还有尖利的喊叫声传来。在他眼前还晃动的军医和护士的忙碌的身影。
   郑立新:喂,少尉,你不认识我;我是五二三团上校团长郑立新……
   林匡(直视对方,声音不高,但很坚决地):我……能上……前线,长官。
   郑立新(扶住他的肩膀,轻轻摇动):太好了,很好!

32.野战医院 庭院 夜
   从侧殿的窗户里射出灯光,也映照出手术台的影子,以及军医正在为一位伤员做截肢手术的情形。
   也是从那里,伤员凄烈的哀叫声阵阵传来。
   回过头来的林匡。他坐在铺板上,借着天上的星光和侧殿的灯光,打开身边的背包,取出笔和纸,低头沉思。稍后,他将纸放在军用背包上,展开。
   林匡(心声):父亲,儿不孝,在此磕请安康……
   奋书疾笔的林匡。
   林匡(心声):……儿身不由己;前方烽火连天,敌寇侵我国土家园,儿身为人子,如不能保家卫国,奋勇杀敌,如何面对乡亲父老,更枉为炎黄子孙!
   远处,炮声隆隆。
   林匡(心声):儿已在前线;请不要惊诧,也恕儿暂不能祥述此时发生经过……
   他的眼睛模糊了。他停笔,抬头遥望远空。
   那里,火光闪耀,炮声阵阵……
   (回忆)在那里,他好象又看见那架呼啸而来的日军攻击机……它的枪口喷火!
   (回忆)灵魂出壳的他自己。他惊惧的眼睛。
   (回忆)日军攻击机射出的子弹;子弹在他四周猛烈跳动……
   (回忆)还是一动不动的林匡……突然,一个黑影猛扑而上,扑倒惊慌失措的他……
   林匡(画外音,有些颤抖的心声):……父亲,儿已不是原来的儿,儿……还担负着他人父母对自己儿女的期待和重托;请原谅,我是你们的儿子,但又不完全是……
   (回忆)被鲜血染红的军服和掉落一旁的钢盔,最后是王扶民的淌血的脸部特写。
   林匡的眼睛,泪光闪闪。他依然眺望远方。
   林匡(心声):父亲,儿已重生!
   (回忆)林匡的脸……以及他的眼睛;他泪如泉涌,呐呐地在向王扶民述说着什么。他似乎已不再害怕。良久,他的手伸向王扶民被子弹射穿的钢盔,拿起,静注片刻,然后戴在自己头上。
   林匡(画外音,心声):父亲,儿已担负起必须承担的使命!
   (回忆)林匡拿起王扶民的枪,缓慢起身,站定,面向近处火光和爆炸声响方向。
   林匡(画外音,心声):儿为中华子孙,已抱必死之心,以救国家,以救民族。如儿战死疆场,切望父亲能引以为豪。
   (回忆)张华浜附近阵地,无数的冲锋士兵中的林匡,他平端的有枪刺的步枪,两眼发红,怒吼着,直奔敌阵……
   林匡(合上笔记本,将它放入军用背包,抬头,心声):儿现在野战医院,伤口渐愈,不日将重返战场。请向母亲及弟妹一并致意。多保重。儿,林匡敬上。
   最后,他收笔,将信纸折叠起,放入一个牛皮纸信封,小心翼翼地把信放入军用背包内。

33.浏河 通往茜泾的公路 傍晚 雨
   暴雨如注。
   字幕:江苏 浏河 茜泾
   在雨中,长长的车队满载第九集团军八十七师二六一旅五二三团一营士兵急速朝西北方向驶去。

34.颠簸的军车车厢内
   这里挤满抱枪的士兵。
   和士兵们挤在一起的林匡。
   昏暗的车厢内,有人在抽烟。
   有一只手伸过,递上一包打开的香烟。
   罗土根:抽烟吗,排长?
   林匡(点点头,取出一支)):谢谢。
   另一个士兵擦亮火柴,许多人影凑在一处,依此点燃香烟。毕,大家。始抽烟。车里很静,只能听到雨声和汽车引擎声。
   林匡(抽了几口烟,对身边一个穿着保安团军服的士兵):你是保安团的?
   王静生:是的,长官。
   林匡(转对另一个士兵):你呢?
   赵得财:我是第三十六师的。
   林匡:欢迎来到八十七师……
   罗土根:长官,你是哪里人?
   林匡:广西。
   罗土根:我也是广西人,是柳州的。听你口音——
   林匡(略顿,微微一笑):我在上海长大。
   正在这时,军车忽然猛烈一震,嘎然止轮。
   惊,纷纷起身的士兵。

35.公路 大雨
   一巨大的弹坑附近,一营营长黄啸正在观察地形。
   急步跑来的林匡和其他军官。
   黄啸(望着被炸得七零八落的公路,他转过身来,看定他的下属):汽车不能开了。弟兄们,徒步前进,我们营一定要在凌晨之前赶到茜泾!全速前进!立刻出发——

36.公路附近的土路 夜雨
   一营官兵几路并进,冒雨朝西北偏西进发……

37.黎明 茜泾附近 我军反攻阵地
   掩蔽部后,缓缓升起的轻型线膛炮的炮口。短暂的静止。忽然,炮口喷火……一时间,我军炮阵排炮齐发,无数炮弹呼啸着飞向敌阵。
   远处的火光和爆炸声。爆炸声惊天动地……

38.清晨 同上
   阵地上空红云翻滚。炮声中,我军战士纷纷跃出战壕,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敌阵……

39.茜泾附近 被收复的我军阵地 下午
   层层密布的战壕和工事内,一营士兵持枪警戒,密切注视前方。

40.营指挥所
   营长黄啸正手持无线电话机大声报告。
   黄啸:报告团长,我营已收复浏河以南阵地,我营已收复浏河以南阵地。请指示,请指示……是,是,请团长放心,我营全体兄弟誓与阵地同在,誓与阵地同在!
   通话毕,他放下电话,转身望定几名传令兵。
   黄啸:通知各连,坚守阵地,阻敌前进。友邻部队正在朝我部运动。我营和兄弟部队的任务是牵制住藤田进师团,不让日军跨越我阵地一步!
   众传令兵:是!

41.三连一排阵地后侧
   炮声中,战地救护队正将几名受重伤的士兵抬上担架。稍后,两名士兵正将一名被炸开胸腔的伤员拖着朝此跑来。
   伤员在声嘶力竭地喊叫。林匡闻声赶上。三人将伤员平放在工事后。稍后,林匡的视线从他血肉模糊的伤口转向他血肉模糊的脸。
   这个人是罗土根。他的喊叫声越来越弱。
   林匡(朝后大叫):救护员!救护员——
   一名救护员跑上,一看此景,起身。
   救护员(大声疾呼):担架!担架兵!
   但担架兵没有即时赶到。
   救护员见此,打开急救包。他准备先止住大出血。
   罗土根:我……不想……死,排……长,我不想……死……
   林匡:你不会死!不会……
   救护兵取出大卷纱布,压住罗土根的伤口。
   罗土根(声音变得嘶哑):有……有烟吗?
   林匡(略顿,随后起身环顾四周):香烟?谁有香烟——
   救护员(再次大声疾呼):担架兵!该死的,快上担架!
   有人递上一根香烟。林匡接过,叼在自己嘴上,划火柴,但没亮。
   罗土根(忽然不叫了,稍显平静地):我……要是……死了,你……回老家……顺便……去一次柳州,长……官——
   林匡停下,对他静注片刻,点了点头。他又划火柴。这次火柴点燃了。
   他吸了一口,然后把点燃的香烟插入罗土根的口中。
   正在这时,一声尖利的呼啸声由远而近……一声巨响,一颗炮弹在近处爆炸。
   林匡、救护员及另几人条件反射般地伏倒在地。
   紧接着,又有数发炮弹在附近爆炸。被炸起的沙土飞扑而下。
   爆炸声后,当林匡起身,看到罗土根已一动不动了,他的身上盖满沙尘。但那支烟仍紧紧地叼在他嘴上,冒出一缕青烟……
   林匡(泪如泉涌地):我……会去的,老——乡。

41.还是我军阵地 次日晨
   越来越响的轰鸣声中,数架日军攻击机低飞而至。
   阵地上,不时传来各类轻武器对空射击的枪击声。但日机毫无顾忌,它们盘旋、俯冲、又腾空而起……其间投下炸弹。炸弹在阵地四处爆炸!

42.三连阵地
   爆炸声震耳欲聋。
   掩体下,是抱枪不动,倦缩成团的士兵。
   一掩体被炸飞……几名士兵被炸飞。而活着的士兵破土而出,猫腰沿战壕转向另一掩体。
   又一掩体被炸……另一掩体被炸……
   一顶钢盔垂直而下,掉落在林匡脚边。
   林匡伸手拾起,咬牙切齿。

43.同上
   日机掉头飞去。爆炸声渐渐沉寂。
   林匡翻身钻出掩体,进入战壕,朝前观望。
   各类掩蔽处,士兵们纷纷抖落沙土,奔入各自的战斗岗位……

44.同上
   日军进攻部队潮水般地奔涌而来。
   与此同时,日军的野战炮在延伸射击,接连不断地在我军阵地前沿爆炸,红光照天。

45.我军迫击炮阵
   迫击炮排炮齐发。
   迫击炮弹飞向敌丛,发出惊天动地的震响,把进攻的日军炸得血肉横飞。

46.三连阵地前沿
   密集的火力网。
   进攻的日军一排排倒下。但后续者源源不断,蜂拥而来。同时,日军的机枪、步枪和迫击炮也喷出火舌,扫向我阵。守军士兵纷纷中弹,伏面而倒。

47.同上 上午
   日军前锋攻破一翼,冲入战壕。
   火花中,林匡端起步枪,插上刺刀,直冲而上。
   其他士兵也纷纷端起上了枪刺的步枪,紧跟而来。
   林匡和他的士兵蜂拥而上,截住日军……双方士兵在战壕上下短兵相接,决死格杀……

48.同上
   血光中,林匡从一名攻入前阵的日兵腹中拔出刺刀,后退一步,站定,环顾左右。
   林匡(声嘶力竭地):机枪……
   他话音刚落,王静生已一跃而起,端起机枪朝日军扫射。紧接着,我军增援部队赶到,排枪齐发……阵前,大批日军措不及防,纷纷倒于枪林弹雨之下。日军仓惶而退。

49.同上 战壕内 夜
   在战斗间隙,林匡正对一名士兵口授指令。
   林匡:……快去报告营长,连长已为国捐躯,连附也身受重伤,全连兄弟伤亡超过半,请营长务必派兵增援,火速增援!

50.同上 深夜
   此刻,阵地前沿相对平静,只有在很远处不时传来一、两声零星的枪炮声。星光下,三连幸存的士兵正在加紧修复工事。
   与士兵一起挥铲加固掩体的林匡。
   正在这时,去营部的士兵赶回阵地。他来到林匡跟前。
   士兵:报告长官,营长任命你为一营三连代理连长,集合所有兄弟,作好反攻的准备。
   说着,他将一纸公文和一块手表交给林匡。林匡接过,匆匆一阅。
   林匡:援兵呢?
   士兵:没有。营长……他也负伤了。
   林匡沉吟片刻,抬起头,望着陆续围拢过来的士兵。
   林匡:弟兄们,我团三营已在我营左翼完成部署,保安团的两个连也已作好进攻的准备,五二二团很快就要到达张华浜西侧,现在我以一营三连代理连长的名义命令各位兄弟就地休息,十一时随全营出击,收复沿江阵地!
   无动于衷的士兵。
   林匡:休息——

51.阵地 深夜
   林匡腕上的夜光表。手表上的时针正走向十一时。
   林匡抬头望天。
   稍后,阵地上空忽有一颗信号弹腾空而起。紧接着,又一个……与此同时,阵地上顿时吼声四起。吼叫声中,我军士兵跃出战壕,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敌阵。

52.阵地
   蜂拥而上的我军士兵。
   日军机枪喷火。冲锋陷阵的我军纷纷士兵而倒……

53.日军阵地前沿
   日军阵地的交叉火力将中国士兵阻挡在一片废墟后。
   林匡匍伏前进,突然一跃,冲向另一段残垣。众士兵也随之跟进。
   正在这时,一传令兵猫腰奔近林匡。
   传令兵(气喘嘘嘘地):王连长,营长命令,立即停止进攻,停止进攻,全营趁夜撤至罗店阵地。
   林匡:什么?
   传令兵:撤退!五二二团没有赶到!他们遭到日军阻截!
   林匡:为什么要撤到罗店?
   传令兵:这是师部的命令。我部前方出现两个联队的增援敌军,他们正朝我左前方移动!
   日军的机枪在继续扫射。
   林匡(默然许久,低沉地):执行命令。

54.次日 罗店附近小路 晨
   路上,零落的一营士兵正朝前进发。队伍中有不少担架。另一些受伤的士兵在其他士兵的搀扶下艰难地行进。全营仅有很少士兵不扎绷带。
   稍远处,不时有日军纵深炮弹飞来,作骚扰性攻击。
   行走在队伍前列的林匡。他忽然停步,朝后挥了挥手。几名士兵跟上,随林匡奔上前去。

55.小路左前方稻田
   一辆翻覆在巨大弹坑旁的吉普车。
   林匡率众赶到,用力拉开车门,七手八脚地将压在车内的一名将官及他的副官和驾驶员从中拖出。
   稍后,那将官被扶至一旁。他好象没有受重伤。他活动活动还在流血的右腿,挣扎着站起身,试着朝前走了几步。他是第八十七师师长王敬久。
   在王敬久走向一边站定的同时,随着林匡一声叫喊,吉普车“噌”地一下,被士兵们翻了过来。
   王敬久有些惊异地闻声转脸。他看到受了轻伤的驾驶员爬上车座,开始发动,一次、二次、三次……吉普车引擎终于响了起来。
   他走到林匡跟前,赞赏地看着对方。
   王敬久:你是哪一部的?
   林匡(举手敬礼,放下):报告长官,第八十七师五二三团一营三连少尉代理连长王扶民。
   王敬久(握住对方的手):多谢了。你们营长呢?
   正在这时,一副担架抬着营长黄啸朝此走来。担架上,身负重伤的黄啸用力挺起上身,抬手举向额部。
   黄啸(艰难地):长官……
   王敬久(一把按住黄啸的肩膀,轻轻地摇了摇):别说了。你们一个营挡住了两个日军联队的进攻,辛苦了!一营还有多少弟兄?
   黄啸:算上……轻伤的,一百五十九人。
   王敬久:还顶得住吗?
   黄啸略略思索一会儿,随即朝林匡招了招手,示意让他回答。
   林匡上前,朝黄啸注视片刻,随后转身,面对王敬久。
   林匡(坚决地):能,长官!
   王敬久:好。
   说着,他接过副官递上的公文包,打开,起草命令。
   王敬久(边写边对林匡):派一部弟兄把黄营长送往临时抢救所,在那里等待转运后方;一营其余官兵缩编成一个连,由王连长指挥,火速赶往月浦阵地,暂归蔡炳炎旅长指挥。战后归还建制。
   说完,他的命令也起草完毕。他将命令交给林匡。
   林匡接过,后退一步,敬礼。
   林匡:王扶民听命!
   王敬久没有还礼。他一把抱住林匡,久久无言。

56.土路 岔路口
   担架旁,林匡和黄啸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黄啸:弟兄们……都托付给你了……
   林匡无言,泪如泉涌。他用力点头。
   担架朝前移动。林匡松手。
   林匡的眼睛。他的视线在移动,越来越高,越来越远……

57.月浦 我军阵地 凌晨
   十余架日机掠过前沿阵地,来回俯冲,掷弹。
   字幕:月浦 我军阵地
   火光和战尘笼罩着整个画面。但一面残破的军旗仍然迎风猎猎。
   日机炸毕飞回。我军士兵复出阵地,举枪对准前方。
   前方,日军以一排战车为前驱,无数士兵紧随其后,朝阵地逼近。
   双方接战。我军阵地迫击炮、机枪、步枪万弹齐发……

58.同上 日落
   暂时恢复平静的战场。战壕内,林匡正和士兵打盹。正在这时,旅部传令兵沿战壕急奔至此。
   林匡惊起。
   传令兵:报告连长,增援部队已经赶到,蔡旅长命令你部随全旅一起出击,夺回罗店阵地!

59.罗店附近阵地 夜
   在水银泻地般的枪林弹雨中,蔡炳炎旅官兵顶死冒进,直扑日军阵地,杀声震天。
   进攻的队伍中,手持步枪冲向敌阵的林匡。
   日军炮弹在爆炸。
   继续突击的我军士兵。
   一颗炮弹在林匡附近爆炸,腾起的火光将他吞没……
   蜂拥而过的我军士兵。
   我军士兵冲入敌阵……
   解说(画外音):虽经苦战,但终因中日双方军力悬殊,三个月后,上海陷落。
   第八十七师撤至镇江一带。幸存的伤员转至各后方医院。身负重伤的林匡也在其中……

60.福建古田 某野战医院 夜
   马灯下,林匡躺在临时手术台上。在手术台两侧,站着一名军医和两名助手。
   字幕:福建  古田
   林匡额上的青筋在勃勃跳动。
   军医:伤口已经溃烂,弹片夹在左侧腿骨内。必须马上做手术,否则,你只能有一条腿了,少尉。
   林匡无言地点了点头。
   军医:可是……麻药很紧张,实际上……没有麻药。
   林匡闭上两眼。但很快又睁开眼睛。
   林匡:没关系,来吧——
   军医:你要喊,喊,不要憋着,叫出声来,一定要叫出声来!

61.野战医院军帐外
   沉寂的夜空,星光在闪耀。
   林匡(画外音,声嘶力竭的喊叫声):啊……
   林匡的喊声划破夜空,震遏流云……

62.福建古田 山野 清晨
   层嶂叠峦在云中移动。

63.山谷
   悬崖峭壁,一瀑直落而下。
   谷底,涓涓细流汇聚一处,缓缓而走。
   山林。鸟鸣山涧。一兀立的巨石上,左臂吊在胸前,右手支着一根木棍的林匡站立,遥望前方。
   前方天空,北雁南飞。

64.野战医院某帐中
   行军床,林匡将纸放在在膝上的背包上写家书。
   林匡(心声):父亲大人,儿身在远方,在此恭请安康。
   他停笔,看了看帐外,再次提笔疾书。
   林匡(心声):淞沪战败,上海陷落,日寇一路猖狂进逼南京,儿身为男儿不能保家卫国,御敌以国门之外,羞愧难当,肝胆俱裂……
   他又停笔,低头闭目。两久,他才抬起头,继续奋笔而书。
   林匡(心声):儿甚为担忧,不知家中父母弟妹境遇如何。请一定……保重。
   他又停笔,抬头遥望帐外的天空。稍后,又提笔。
   林匡(心声):儿曾负伤转入后方医院。现伤口渐愈,即将重返战场。儿一定奋勇杀敌,以告慰家乡父老。
   又将信放入信封,将信封放入背包的林匡。
   被打开的背包,其内已有好几封未寄出的家书。

65.野战医院某病房 夜
   这原是民居大院,现已征用为陆军野战医院临时病房。这里条件稍好,有许多军衔较高的受伤军官在此疗伤。
   微弱的灯光下,在排列相对宽松的病床与病床之间,林匡以手支着木棍,绕床而行。
   某病床上,脸色苍白的黄啸用仅有的一只左手支起上身,笑望渐渐走近的林匡。显然,黄啸已被截肢,只有一只手了。
   林匡在他床边站定,举手敬礼。
   林匡:营长。
   黄啸(用仅存的左手握住对方的手,使劲摇了摇):看到你伤好得这么快,真是嫉妒啊!
   默然无语的林匡。他站着一动不动。
   黄啸(拉着他的手不放):昨天刚刚得知师部的嘉奖令,祝贺你晋升中尉。
   林匡的眼睛。他泪如泉涌。他的泪水滴在黄啸的手上。
   黄啸(松手,仰面躺下):我也很难过,但我们已经尽力了;我们恪守军人的天职,勇敢战斗……多少兄弟倒下去了。但整个战局并非我们个人所能左右。
   我们都很勇敢!
   林匡:是的,营长……
   黄啸(又挺身而起,大声地):我们都不怕死!
   林匡:是的,营长。
   黄啸(又躺下,哀叹地):可是我们战败了……我们没守住上海。
   他闭上眼睛。在他紧闭的两眼,泪水夺眶而出。
   凝视着黄啸消瘦的脸庞的林匡。
   林匡:我……知道战况,日军已兵分三路朝南京进逼。我想,营长,八十七师极有可能退守南京。
   黄啸睁开眼睛,注视林匡。
   黄啸(沉思片刻,转过视线):很有可能。我们八十七师“一二八”以来一直驻守南京,熟识那里的一山一水……
   林匡上前一步,扔下手中的木棍。
   林匡:营长,我恳求你以长官的名义请求上级让我提前出院,赶赴南京前线!
   一阵激动的黄啸,他再次起身。
   林匡上前,欲扶住他。黄啸拉住对方的手,紧紧握住。
   黄啸(激动地):好,王扶民,好样的!

66.同上
   目送林匡朝门口走去的黄啸。正当林匡即将跨门而出之时,黄啸突然叫住了他。
   黄啸:等一等。
   闻声停步,转过身来的林匡。
   黄啸以左手指着林匡身上的背包。
   黄啸:把你的背包留下,我们彼此交换,留作……纪念;我可能上不了前线了,永远……上不了了。
   说着,他拿起身边的一个皮制军用背包,慢慢举起。
   林匡一阵激动,大步走回,蹲下身子。
   林匡:营长……
   一把拥住林匡,紧紧地抱住他的黄啸……

67.南京城头上空 白天
   日军战机编队轰鸣着飞向前方。
   字幕:南京 我军外围阵地
   日军战机编队遮蔽了整个画面。

68.同上 远眺
   日军战机俯冲投弹,南京城外黑云翻滚……

69.南京郊外 日军炮兵阵地
   一排排大口径野战炮对准南京,排炮轰击。

70.南京外围 日军步兵阵地
   在飞机和炮兵轮番攻击的掩护下,日军战车出动,向守卫南京外围阵地的中国守军奔袭。战车后,是铺天盖地的日军步兵。
   稳步向前的日军步兵,枪刺如林。
解说: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日,占领南京外围阵地的日军开始对复廓阵地展开猛烈进攻。进攻的日军步、炮、空协同作战,由南向东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朝南京猛攻。中国守军虽奋死抵抗,但伤亡惨重,节节败退,战事危急。
   日军的战车和步兵逼向南京。日军炮火向城内延伸……

71.京杭国道 下午
   几辆运送军火的卡车在公路上疾驰。
   卡车驶过,卷起沙尘。沙尘迷漫中,沿途可见残破的村庄,倒塌的房屋和成片的瓦砾。
   公路上,还有运送军队给养的马车和步兵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在其中的一辆马车上,我们看到了林匡,他正搭马车前往南京。他没有武器,只有一个随身携带的军用背包。这个背包较新,是牛皮制成的。
   远处的炮声。大地在震动。

72.光华门附近 某部作战指挥所外掩蔽部
   掩蔽部外,指挥部参谋人员钻进钻出,忙乱不已。
   一边,是来回走动、焦急不安的林匡。正在这时,一副官模样的军人出现,走近林匡。林匡急急迎上前去。
   副官:实在对不起,我没法查清五二三团的确切方位……
   林匡:这怎么可能?那是整整一个团!
   副官:情况确实是这样,通讯完全中断,无法联络……一团糟!
   林匡转身,朝外走去。
   副官:中尉,随师部一起行动吧。
   林匡停,但没转身。
   林匡(转过脸,摇头):不,我要找到五二三团。

73.某炮兵阵地 傍晚
   阵地上,一排普福斯山炮炮口喷火,炮弹呼啸而去,射向敌阵。
   与此同时,日军炮弹也不断在近处爆炸。
   爆炸声中,一山炮被毁。又一山炮被毁……火光冲天,红烟腾空而起。
   林匡穿越硝烟,在火光中疾奔……

74.炮兵指挥所
   林匡奔临至此,拦住一位参谋。
   林匡(大声地):请问,八十七师五二三团阵地在哪里?五二三团!
   参谋(也是大声地):不清楚!
   林匡:什么?
   参谋:没有联络!没有任何联络;我们也是整整两天没接到任何命令了,没有接到任何作战命令!说着,他转身欲往。
   林匡再次拦住他。
   林匡:请问你们是第几师的?
   参谋(止步回首):八十八师炮兵团。喔,对了,昨天听说五二三团在中央体育场附近,可现在就说不清了,变化实在太快了!

75.吴王坟附近 临时裹伤收容所 深夜
   暗淡的灯光下,林匡在躺满伤员的担架和铺板间缓慢走动。这里有许多受伤的官兵。
   在继续搜寻的林匡。忽有一人在轻声呼唤。
   受伤军官:王扶民!王连长……
   林匡转身,朝那人摸索而来。
   林匡:刘副官!
   他喊着,快步走向头部和胸部都缠着带血的绷带的受伤军官。在受伤军官的担架前,林匡伏身,按住对方的手。
   受伤军官:你怎么来了?伤好了?
   林匡:部队……怎么了?
   受伤军官:敌人炮火猛烈,我们……死了许多弟兄。部队没有补充,南京……恐怕守不住了。
   林匡喉头梗塞,欲语无言。
   受伤军官:五二三团和上级以及友邻部队都已无法联络,守,守不住,退……也不知该往哪里退……
   林匡:你刚下来?
   受伤军官:大约两个小时以前。
   林匡:五二三团还在中央体育场?
   受伤军官:不,那里的阵地早已炸平,五二三团原在遗族学校,现在可能在光华门附近的工兵学校阵地。
   林匡听罢,送开对方的手,直起上身。
   受伤军官:你别上去;没必要了……
   林匡:……
   他转身,面对出口。
   受伤军官:等一等——
   林匡复转身,注视受伤军官。
   受伤军官从身边取出连着枪套和弹盒的皮带,递上。
   受伤军官:我……用不着了。你留下吧。
   林匡缓缓伸手,接过,低头向他致意。
   林匡:谢谢。多保重。

76.光华门附近 午夜
   日军坦克炮口喷火,越过战壕,辗过工事,压倒地堡,响声隆隆地穿过
   我军防御阵地,朝南京城区驶去。
   在接连不断的炮声和闪光中,无数日军步兵平端步枪,跃上阵地……

77.阵地远侧 土丘
   伏身朝彼处观望的林匡。他泪流泉涌,埋头向地。他双手深深插入沙土。
   很久很久,他才慢慢爬起,颤动着站立。他仿佛看见,在火光中,在阵地上,五二三团的弟兄尸横遍地,血染沙场……
   他又转向另一侧——

78.我军防御阵地
   日军战车和步兵源源不断地穿越阵地,朝南京城区进发……

79.下关附近江边 凌晨
   数幢民宅在燃烧。黑烟翻滚,沉锁长江。
   江边,各路散兵奔涌至此,前后接踵,混乱不堪。那些军容不整的撤退,士兵盲目地朝江岸拥去。
   正在这时,一架日机呼啸着飞临江岸,俯冲,低空扫射。
   地面,机枪声中,我军有士兵接连中弹,倒。
   日机拔空,盘旋,又俯冲而下。
   又有不少士兵倒地。但更多的士兵四下奔散、躲避。也有士兵纷纷举枪,对空射击。一时间,日机的轰鸣声、枪击声、惨叫声和呼叫声响成一片,不绝于耳。

80.空中
   返飞而去的日军战机。

81.长江江南江面 清晨
   这里,波涛翻滚的江面上,载着士兵的舢板、木船、木筏以至原木尽入眼帘。眼下的情况是,撤退至此的士兵想方设法利用一切可以浮起的器具漂浮于江中,随波逐流,浮向对岸。
   对岸,天水一线,不见尽头……

82.江岸 某工厂附近
   散兵丛中的林匡,他漫无目标地在人群中穿行。他的身后是倒塌的工厂厂房。就在那里,一群士兵扛着木板和圆木奔出,冲向江岸。
   仍在散兵丛中穿行的林匡。这时,在他身后某处,有人在呼唤他。
   王静生:长官!王连长——
   林匡闻声转首,四处探寻。他看到了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王静生。
   林匡:王静生!
   他急欲向他走去,但无奈被其他散兵挡住去路。他左冲右突,夺步上前,终与王静生相见。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还发现和他相遇的还有他的老部下赵得财等人。他站在他们面前,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83.同上
   林匡和他的原部下相对而站,长时间地无语。
   林匡(泪花闪烁地):弟兄们……都怎么样了?
   赵得财:冲出来的不多,长官,出来的又都走散了。
   林匡转向长江。
   江岸是如潮的散兵和江面上不计其数的各种渡江器具。
   林匡:没人组织撤退?
   王静生:没有;也没有长官指示怎么退、该往哪里退。他们只下一道命令:撤。
   林匡:那你们……
   赵得财:我们几个兄弟扎了一个木排。瞧,就在那里。我们在人群中看到了你……
   连长,一起走吧。

84.岸边 清晨
   江水拍岸。
   无数等待渡江的士兵丛中,赵得财、王静生等人将一个木排推入江中。木排一下子沉了下去。
   众人懊丧地惊呼。
   赵得财:不要急,马上就会浮起来!
   果然,片刻功夫,木排又浮了起来。
   一见木排浮起,众士兵急不可耐地涉入将中,争先恐后地爬了上去。木排颠簸着,但没能挡住求生心切的士兵。
   呆立一旁的林匡。
   赵得财、王静生等人回望林匡。
   王静生:长官,快!
   林匡犹豫片刻,下岸,涉水登上木排。
   众人划动行军铲和木板。
   木排摇晃着离岸,缓缓前行。

85.靠近江南一侧的水面
   各种渡江器具随波逐流,在林匡等人所在木排前后左右忽隐忽现,向彼岸漂浮……

86.同上 下游方向
   空中的轰鸣声。一架日机突入画面,俯冲而来。
   日机机头上的机枪开火……

87.同上 沿岸江面
   密集的子弹打在江水中,打在渡江士兵的木船和其他漂浮器具上,有几名渡江士兵中弹,跌落将中……

88.同上
   日机再次飞临,在渡江木船和其他漂浮器具间穿行。日机机枪喷火……

89.林匡所在木排
   子弹在木排前侧溅起水花。
   林匡和众士兵拼命划“浆”。
   一排子弹射来……王静生中弹,翻落江中。
   又一排子弹射来,正用力划动行军铲的赵得财突然闷叫一声,行军铲掉落,他以一手捂住胸口。
   林匡:赵得财!
   血染近侧一边的江水。
   林匡丢下木板,一把拉赵得财。赵得财坚持着、坚持着,慢慢地身体前倾,伏倒在木排上。
   林匡:赵得财,坚持住!坚持——
   继续射来的机枪子弹。
   林匡愤怒了,他一跃而起,拿起赵得财身旁的步枪,打开枪栓,举枪,对空射击。他的射击动作完全是不顾一切的,是出于一种绝对的信念。他打完五发子弹,很沉静地又压上一个弹夹,再举枪,射击。
   似乎其他一切都已静止,只有林匡一个人在愤怒地射击;他的枪口喷火,
   又是一发、两发、三发、四发、五发……

90.长江北岸 夜
   随零落的士兵艰难地涉谁上岸的林匡。他依然提着那支步枪。
   在一片芦苇丛前的浅滩上,林匡停步,缓慢转身,遥望江南……

91.长江南岸 南京城上空
   火光冲天,烈焰熊熊……
   解说:经过数旬激战,日军攻陷南京……南京城内大火连烧数月,无数中国军人和平民惨遭杀戮……

92.北岸 浅滩
   林匡双膝一软,无力地跪倒在水中,整个身体沉重地伏了下去。良久,他才抬起头来。江水和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93.浦口 铁路沿线 白天
   三五成群的撤退士兵沿着铁路线零乱地朝北走去。
   字幕:江北 浦口附近
   士兵队中的林匡。他慢慢地侧转过脸。
   在他的视线中,在稍远处与铁路差不多并行的公路上,是联成一线的马车、手推车和无数徒步前行的士兵。
   低头看路的林匡。
   杂乱的脚步,以及杂乱的军队……

94.滁州 收容站 傍晚
   收容站大院内外,成群的军人分几处在排队领用干粮和水。在另一处,还有不少人围着一名军容比较整齐的军官打探各自部队的集结地点。整个大院人声鼎沸,嘈杂非常。
   军官(摆手,大声地):别问了!别问了,我不清楚,这么多部队,这么多番号,这么多人,我怎么都记得清楚?反正一句话——向北!别停下!向北——
   人丛中的林匡。他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95.滁州附近村野 夜 雨
   稍远处是一个村落,一排黑坳坳的低矮民居闪亮着残灯。在窗内微弱灯光的映照下,在雨中,隐约可见许多簇拥成群的黑影。这都是从南京方向撤退的士兵。由于士兵太多,他们无法都挤入那些民居,只能在野外等待天明。他们任凭风雨摧打,挤成一团,嗦嗦发抖。

96.牛棚
   一盏油灯悬在梁下。灯下,两头牛在反刍。在牛栏和牛槽四周,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士兵。
   牛棚顶部的漏雨。雨水成片泻下。
   几乎毫无知觉的士兵。他们躺在有积水的泥地上。

97.某村民住宅外的屋沿下
   雨水顺瓦而下,泻在一双湿透的军靴上。那双军靴动了动,似乎要避开那泻下的雨水。但它们动不了,因为许多军靴挤在一起,几乎没有任何空间。
   顺着军靴往上探去,可见湿透的军服、腰间的枪套,一只牛皮军用挎包,一支被抱在两手之间的步枪,以及一双睁得很大的眼睛。他是林匡。他毫无睡意。他望着茫茫雨夜,目光惘然。
   哗哗的雨声。
   突然,一声枪响;枪声震破闷沉的夜空。
   林匡惊起!
   其他士兵特被惊醒,纷纷起身。黑暗中一阵喧哗……

98.村民居所内偏屋紧闭的门
   门破,林匡与一群士兵直闯而入。但他们很快就止步不前了。
   惊愕万分的林匡。他的眼睛,泪水夺眶而出。
   灯下,八仙桌旁,团长郑立新连人带椅仰面而倒,一柄手枪甩落在他手边的地上。他显然已死,鲜血从他的口中奔涌而出。
某人(声嘶力竭地):团长——
   束手站立的林匡,他的肩膀在战颤……

99.蚌埠附近黄泥大路 傍晚 雨
   大雨如注。泥泞的路面,雨珠溅起水花。
   路上,一行牛车缓缓而行。
   蹒跚向前的牛蹄。咯吱咯吱滚动的车轮。
   向上看去,无蓬的牛车上堆满行李。
   牛车旁是许多步行者。他们在泥泞不堪的土路上艰难跋涉。
   这也是大队人马,不过不是军队,而是从沦陷区逃避至此的男女老少。
   牛车晃晃而过……最后一辆牛车赶上。在这以辆牛车左侧,我们看到一顶米黄色的油布伞。雨珠泻落,顺着油布伞滑下。油布伞慢慢抬起时,我们看到了黄帼懿。她面容憔悴,疲惫不堪。一边是她的母亲,另一边紧靠着她的,是她年幼的妹妹。另一侧,是和其他难民紧挨着艰难跋涉的黄帼懿父亲。

100.还是泥泞的大路
   继续前行的牛车。
   忽从后面传来一阵汽车的引擎声。
   闻声转脸的黄帼懿。
   喇叭声响。随着汽车的喇叭声,一辆敞蓬军用卡车由远而近,呼啸驶过。卡车驶过,溅起泥水。
   黄帼懿刚要闪身躲避,但泥水已溅满一身。她抹了一下脸,再次抬头,忽然眼睛一亮。
   颠簸而过的军车上,有一名军人从士兵群中站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又惊又喜的黄帼懿。
   越走越远的军车。
   军车上的林匡。他仍在朝此注目……
   黄帼懿妹妹(推了推黄帼懿):大姐,他是谁?

101.蚌埠城 某街 某客栈外 下午
   客栈门口,不时有人进进出出。从他们身上的装束来看,他们不太象是本地人,而大多是从沿海、沿江各地逃奔至此的外乡人。
   字幕:蚌埠
   夹杂在许多外乡人中的黄帼懿和她的家人。他们都捧着不少准备路上用的生活必需品。
   黄帼懿和她的家人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双手捧着刚刚买来的毛巾、肥皂之类物品匆匆朝客栈方向走去。她走到客栈门口,刚要转身进门,忽然止步不行,举目向前。她双唇微微张开,有些惊讶。
   更显惊讶的黄帼懿父、母和她的妹妹。
   不远处,在街角,是正注视着她的林匡。
   黄帼懿不觉一愣,手一松,毛巾肥皂掉落在地。她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欲蹲身去拾。但这时她妹妹已抢进几步,把所有掉落在地的东西一一捡起,放在她的手中。
   捧着毛巾肥皂一动不动的黄帼懿。她泪光闪烁的眼睛。
   走上前来的林匡。他立正,向黄帼懿父微躬上身。
   黄帼懿父:你就是圣约翰大学的预科生?
   对黄帼懿望了一眼的林匡。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
   林匡:是的,伯父。
   他又转向黄帼懿的母亲,再躬身。
   林匡:您好……
   黄帼懿母:你很勇敢,年轻人,但你母亲会担忧的。
   林匡(摇头):是的,我已……身不由己,伯母。

102.同上
   局面似乎有些尴尬。场上几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是黄帼懿的妹妹打破目前的僵局。
   黄帼懿妹妹:你真的很了不起,我姐姐都跟我们说了;你上了战场,成了一名抗日军人!
   林匡:我很惭愧,我们……正在撤退……
   黄帼懿父:路上帼懿说起你,我想,我们朝同一个方向走,或许会再的见到你。
   没想到真的见到了你。
   林匡:蚌埠不大,真的……不是很大。

103.同上
   还是有些尴尬的局面。黄帼懿的母亲感觉到了这一点。
   黄帼懿母:我们还有点事。阿懿,你陪这位先生走走。
   黄帼懿父:呵,是啊,是啊。
   说着,黄帼懿父、母和妹妹转身朝客栈走去。没走几步,黄帼懿父止步,
   回首,看着林匡。
   黄帼懿父:不要自责,你在尽力,你已经……尽力了。
   林匡:多谢,伯父。

104.另一条大街 傍晚
   街上,军用卡车、马车晃晃而过。
   车辆驶过处,林匡与黄帼懿出现,他们两人拉开一段距离,并排缓步而行。在他们侧畔,不时有荷枪实弹的军人走过。
   边走边谈的黄帼懿和林匡。后者依然捧着那些日常用品。
   林匡:从上海到这里,恐怕走了不少时间吧?
   黄帼懿:一个多月了。铁路已经中断,也没有汽车。我们走走停停,有时搭车……
   更多的时间就在路上走。今天运气好,坐了半天牛车。
   林匡:小姐,你老家在——
   黄帼懿:淮南顾桥。
   林匡:如果改坐船,大概会比陆路方便。淮河边上民船很多。
   黄帼懿:父亲也这么说。所以我们改道走蚌埠。这一路上……兵慌马乱,到处都是难民,很难熬。但是,我父亲说,总比困在上海当亡国奴好。
   林匡:很可惜我们没能守住上海,现在,又丢了南京……
   黄帼懿(笑,故意地强调):你们?你?
   林匡(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我们。

105.古城墙外 天色将暗
   一个土墩上,林匡与黄帼懿并排而坐,继续他们的交谈。
   西天,流霞似火。
   林匡:他是个排长;他……比我大四岁。他是广西人。他死了,可我还活着。
   黄帼懿:他叫什么名字?
   林匡:王扶民。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黄帼懿:你用他的名字和……他的身份?
   林匡:是的,但并不完全是。我也是在尽一个中国人的职责。
   黄帼懿:那时……我看见他,也看见你,我看见你拿起他的枪,你冲了上去;可是,你……你没打过仗,你只是个学生!大学预科生!
   林匡:他为我而死;他救了我,我活了下来……那一刻,就在那一瞬间,我知道我已经和他融为一体了。他复活了,我就是他;我是一个军人;我……就是王扶民。你……懂我的意思。
   沉默。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106.同上 天色更暗
   土墩上,林匡与黄帼懿两人的背影。
   黄帼懿:你父亲知道吗?你妈妈……他们怎么办?
   林匡:我写过信,好几封。
   黄帼懿:信?写信?
   林匡:当然,信没寄出;没法……投递。我也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上海。他们也可能象你们一样……在逃难。
   黄帼懿侧过脸,凝视着他。良久,她一声叹息。
   黄帼懿:他们一定很担心,非常担心。
   林匡:是的,很担心,更担心的……是我妈妈。你母亲……她说的对。
   黄帼懿(吟诵般地):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林匡:是的,家书……抵万金。可是,怎么寄出去呢?

107.大街 天色已暗
   昏暗的路灯下,林匡与黄帼懿朝来路走回。他们走得很慢。
   前方客栈的灯笼已经在望。
   忽然停下脚步的林匡。
   黄帼懿也停了下来。她转身,凝望对对方。
   黄帼懿: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你的……真名实姓?
   林匡:林匡。树林的林,匡扶正义的匡。
   两人四目交注,久久无言。
   而后,林匡将毛巾肥皂等物交还给黄帼懿。他的眼睛没有离开她的脸。
   林匡:我能……请教小姐……您的……芳名吗?
   黄帼懿的眼睛湿润了。她的嘴唇在微微颤动。
   黄帼懿:黄帼懿。巾帼的帼,懿是懿德的懿。
   林匡听罢,后退一步。
   林匡:很高兴认识你,黄小姐,请代我向您父母致意。
   黄帼懿:是的,一定。你要活着!
   林匡:……
   黄帼懿:你……一定要活着!
   林匡苦涩地笑了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跨出一步。
   黄帼懿:请……等一等!
   慢慢地转过身来的林匡。
   身体仿佛被凝固了的黄帼懿……她突然松手,毛巾肥皂等物又纷纷掉落在地;她错步上前,突然伸手搂住林匡的颈项……
   林匡很拘谨,但是慢慢地,他摸索着,也伸手搂住她的腰。
   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的黄帼懿和林匡。
   客栈门前高悬的灯笼。灯笼很红、很亮……

108.津浦铁路 夜
   一列军列呼啸而过……

109.一闷罐车厢内
   这是漆黑一团的车厢,似乎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列车有节奏的咔嚓声和偶尔的军械撞击声。
   忽然有人擦亮火柴,点燃香烟。这是林匡。此时他的军容整齐多了,但原来比较柔软稀疏的唇须现在变得浓密并粗硬了。
   火柴的光亮映照出满车的抱枪的士兵。
   大口吸烟的林匡。
   一士兵(黑暗中的声音):长官,能给吸一口吗?
   林匡先是一愣,随后又掏出那包烟,撕开烟盒,依此递上。
   许多伸出的手,整包香烟顷刻而尽。
   再一次擦亮火柴的林匡。众士兵凑上,逐个点烟。火映出士兵们粗犷、精瘦而又黑亮的脸……

110.赣北 南田铺附近山区 傍晚 雨
   大雨滂沱。
   字幕:一九三八年十月 赣北 南田铺附近
   画面上是黑沉沉的山壁。在另一侧,是杂树丛生的浓密的山林。在山壁和山林之间依稀可见一条曲折的山路。
   天色渐暗。
   就在这时,一支军容不整的军队出现了。这显然是一支刚从战区撤退的部队,因为其中有不少担架和和骡马驮着的伤兵。
   这支队伍由远而近,逐渐布满整个画面。但人影都模糊难辨。雨声中,只能听到马蹄声、军械的碰击声和不时传出的“当心”、“小心路滑”、“保持距离”等短促又低沉的传呼声。
   天色更暗。模糊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雨夜之中了……

111.山路间的石坳 夜
   一块雨布被几只手撑起,将雨遮挡。一只手电筒亮了。手电照亮一张军用地图。地图上方,几个人影围拢过来。
   林匡(以手指点地图):我们现在的方位是在狮子崖。前方三十七里是田家山,翻过田家山就能到达是永丰桥。这里是公路。这是我们的必经之地。我知道路很难走,到处都是山,但我们一定要走出去。都明白了吗?
   众人影:是,长官。
   林匡(收起地图,起身):据山民们说,这一带有不少山洞,可以避雨。好吧,传令下去,就在这一带休息,拂晓后继续赶路。
   众人影:是,长官。

112.漆黑一团的山路
   这支部队仍在摸索着缓慢前行。队伍前列,是满身是水的林匡的身影。
   林匡(心声):……父亲大人,南京失守后,第九集团军各撤退部队在蚌埠经短暂休整后进行整编。因无法联络原属第八十七师,被长官部编入第六十六军九五0团。民国二十六年九月,第六十六军奉命前往江西,于庐山南麓和隘口街一线布阵……

113.某浅显的山洞
   洞外,大雨如注。雨水不断地被斜风刮进洞口。
   林匡(画外音):我部之任务为阻截德星线日军一0一师团西进驰援,以确保我军第一兵团围歼日松浦一0六师团于万家岭。
   一堆篝火在燃烧。
   借着篝火的光亮在写家书的林匡。他的军服依然透湿。
   他膝上的皮制军用背包。背包上的笔记本。
   林匡(心声):在成功阻截日军一0一师团后,奉军部令,我团自隘口街奔赴万家岭北面阵地以增援第四军九十师。此时,该师第一六九团正与凭险顽抗的日军相持于半山,伤亡甚重。十月十一日晨,我九五0团进入阵地,随即发起进攻。万家岭为日军松浦一0六师团之核心阵地,日军殊死抵抗,我团遂和日军在万家岭上又展开了白刃战。激战竟时,万家岭日军全部死于九五0团刺刀之下。是时,我九五0团占领了万家岭最高峰——万家岭。
   继续燃烧的篝火。
   由于用的是湿柴,篝火哔卜直响。篝火旁,一些赤裸上身的士兵在烘烤衣服。另一侧,有士兵席地而坐,他们有人在吃干粮,有人靠着洞壁打盹。
   林匡(继续书写家信,心声):攻占万家岭之后,接长官部命令,六十六军即退守郭背山、柘林、永峰桥一线重新集结。为掩护部队撤离,九五0团三营奉命阻敌前进。是夜,任务完成后,三营趁雨夜后撤。撤退时,营长负伤,全营伤亡惨重,能战斗的士兵已不足百人。
   正在这时,一士兵猫腰走近。林匡闻声转脸。
   这是一名二等兵,有一张年轻的娃娃脸。
   田林生:长官,脱下衣服烤烤吧。
   林匡(将笔和笔记本放在一旁):好吧。
   动手解开上衣的林匡。他把上衣递给士兵。
   田林生:裤子,长官。
   又开始退下裤子。
   林匡(将裤子也递给对方):谢谢。
   士兵蹲入一旁,开始烘干林匡的军衣。
   林匡(对众人):谁有烟?
   张德才:有,长官。
   那士兵一边应声,一边从行军包中取出一包用腊纸裹着的纸烟,隔着篝火递了上来。林匡抽出一支,递了回去。
   张德才随后从火堆里取出一小截燃着的树枝,凑近林匡,为林匡点燃香烟。他是一名中士,有满脸的络腮胡子。
   林匡:多谢。
   张德才:不用谢,长官。
   林匡刚抽了几口,就见营传令兵弯身钻了进来。
   传令兵:王连长,营长要见你。
   林匡掐灭香烟,起身。
   林匡:我马上就去。
   说着,他从田林生手拿过还未烘干的军衣、裤,手忙脚乱地穿上。

114.山洞与山洞之间的杂树丛
   冒雨穿越其间的林匡。

115.另一个山洞
   这是一个较大的山洞。由于大而宽敞,所以比较干燥。这里也燃着篝火。
   但篝火映出的,却是满地伤员的身影。几个救护兵正在忙碌,为伤员作简单治疗,或重新包扎伤口。
   林匡走入。他走过在呻吟的伤员,在其中的一个担架前站定,蹲了下来。
   朝林匡微微扬了扬手的邱营长。邱营长军衣敞开着,腰部扎着绷带,绷带已被血水染红。
   林匡:长官——
   邱营长:你来了。在我身边坐一会儿。
   林匡:是,长官。
   他说着,在邱营长的担架旁席地而坐。
   邱营长:有烟吗?
   林匡:有——
   他从军衣口袋里掏出吸过几口的大半截纸烟,看了看,把它捏整齐,然后递上。
   邱营长:点上吧——
   林匡点了点头,转身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着的枝条,点燃纸烟,吸了一口,然后把纸烟送到邱营长嘴上。
   邱营长深深地吸了几口,慢慢地把闭上眼睛。
   邱营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慨地):呵,真好啊。
   随后,他用还能动弹的右手将烟从嘴上拔出,递还给林匡。
   林匡接过,吸了一口,又把烟递给邱营长。

116.同上
   又把烟递给林匡的邱营长。但这一次林匡没有吸,而是捏在手中。他有所期待地注视着他的长官。
   邱营长:是的,我有话要对你说。你能估计一下吗,如果照此速度行军,什么时候能够到达永丰桥?
   林匡:因为都是山路,大约需要三到四天,长官……
   邱营长(打段他的解释):如果没有我们呢?如果你们能轻装上阵?
   林匡(起身):不,长官……
   邱营长(略略提高音调):把我们留在这里,这里很安全,等部队反攻时再来接我们。这是我的命令。你必须听从指挥。
   林匡:不,长官,你在说胡话!
   邱营长(右手支起上身,大声地):这是命令!我是指挥官!
   林匡(声音比他更高):我拒绝服从!长官!
   邱营长(无力地躺下,声音略低):你为什么要拒绝?难道要让所有人都死在一起吗!拖着我们你们能走多快?日本兵很快就会发现的,他们的侦察机整天都在我们头上飞,你们突围,至少还有希望!
   林匡(顿了顿,然后坚定地):不,我们是兄弟;我们生死相依,长官。

117.同上
   长时间的鸦雀无声。所有伤员都将目光转向同一方向,就是邱营长躺着的地方,包括原来还在痛苦呻吟的那些士兵。
   林匡的手仿佛被蛰了一下。他低头一看,扔掉那已烧及手指的烟蒂,沉思片刻,又在担架边坐了下来。
   仰望着山洞顶部的邱营长。他的视线好象穿透无尽的山体。
   邱营长: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林匡:你能说给我听吗?营长?
   邱营长:你还有烟吗?
   林匡:嗯,没有……
   邱营长:算了。

118.同上
   继续凝望着邱营长的林匡。
   邱营长(仍然仰望着山洞顶部,目不转睛):……南京一战,伤兵太多了,根本来不及转移。我那时就在挹江门下关码头;我在下关江边码头整整躺了两天两夜。我周围全都是受伤的兄弟。有人死去,他们……没能坚持住。
   慢慢移动左手的林匡。他的左手轻轻按住邱营长的右手。
   邱营长:我炸裂的胸口象刀割一样疼。四面都是炮声,也分不清东南西北……我一阵昏迷一阵清醒,时间……也好象不动了,就象躺着的我,一动不动。天很低,好象一抬手就能摸到。可是我的手抬不起来。一到晚上,黑沉沉的夜几乎就贴着我的脸……那天夜里也下着雨,是朦朦细雨。我满脸是水,我……想到了死。
   林匡:长官……
   邱营长:让我说下去。那时江面已被日军飞机封锁,船过不来,我们都会死,一个接一个地死。日本兵打过来,我们也是死……那一夜我真想大声喊叫,让自己人给我一枪!你知道等死的滋味吗?比死还难受。拂晓前,船终于来了——我真幸运。可是,那样的幸运会一直跟着我吗?会吗?你说,会不会?
   泪水在他的双眼中滚动。
   林匡双手握住邱营长的右手,提起,轻轻地摇了摇。
   林匡:会的,长官。

119.狭谷 上午 晴
   数架日军战机低空掠过。日机远去。
   日机在远处层嶂叠峦后消失。日机消失处,爆炸声接连响起。紧接着,烟云腾起,越上山岗。炮声隆隆,在远方震响。
   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在峡谷间,三营后撤部队的一个突前分队出现了。
   这是一个由十名士兵组成的小队,他们拉开一条散兵线,手持“汤姆生”M1921冲锋枪,边走边朝四下观测。
   走在队伍前列的是张德才。紧挨着他的是田林生。他们缓步朝此推进。

120.同上 山林近侧
   当前方突前分队走出约百米转身发出安全信号之后,从南田铺撤出的阻击部队走出树林,开始穿越这空旷的谷地。
   走出一阵之后,在队伍前列的林匡止步,举目向前。
   显然,那是一片曾经发生过激战的战场。在一个几乎被炸平的小山头,树丛尽毁,光秃秃的,象被大火烧过一般。在那些被炸翻的树桩和弹坑中,满目尽是倒伏的尸体。那是中、日双方士兵的尸体,他们尸骨不全但仍纠缠在一起,明显地曾经历殊死搏斗。那些尸体层层叠叠,面目全非,难辩敌我。
   四处还尽是被毁的军械,包括插入尸体的枪刺和带血的军刀,以及被炸开胸膛和支离破碎的日本军马。
   重新起步上前的林匡。
   跟上的部队。这是一支不到两百人的部队。这确实又是一支伤兵居多的队伍。队伍中有一些战马,它们显然是被缴获的日军战马。但它们现在的用途不是驮伤员就是拉着用树枝扎起的拖撬。
   拖撬上的重伤员。邱营长也在其中。
   拉拖撬的马。它们的马蹄显得很笨重。
   一些能走的轻伤员相互搀扶着,艰难跟上。

121.山崖 溪流奔涌而下
   几乎是踏尸前进的杂乱的九五0团三营士兵的步履和沉重的马蹄,及战马的响鼻声。
   日本战马拉着拖撬走过。

122.乡间的土路 午后
   走在有伏尸和倒伏军旗的农田和被炸毁的村庄之间的撤退部队。他们所到之处,满目沧痍,除了尸体,空无一人。
   部队路经之处,还能看见阻击用的简易工事。工事已被炸毁,中国守军的尸体伏卧其上,机枪和迫击炮七零八落,支离破碎。有的被毁农舍仍在燃烧。
   走在队伍中的林匡。他的脚步很沉重。

123.山坡 下坡路段上的小路 黄昏
   这是军用望远镜中的画面。望远镜在移动。被炸得坑坑洼洼的公路清晰可见。公路上还有被毁的中国军队的运输车辆。军车有的支离破碎,有的被炸翻在公路一侧的路基下。还好几辆军车前后相堵,七歪八斜地拥作一团。
   远方,仍有隆隆震响的炮声。前方硝烟仍在腾起,弥漫,经久不散。
   军用望远镜快速移动,转向稍近处的一条狭窄山路。
   这是一条绕山坡而行的土路。在土路和公路连接处,一个孤零零的村庄扼守其间。

124.山坡  树林
   放下望远镜的林匡。他身后是一群和他一样蹲在树丛中的军官和士兵。其中有几名军官继续借助望远镜观察前方地形。很显然,他们距离公路还相当遥远。林匡转身,蹲下,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展开地图。现在能看清楚了,这是一份五万分之一的日本军用地图,上面每一座山头每一条溪流每一个村庄都描绘得十分清晰而又具体。林匡在地图上找到了那条蜿蜒曲折的山间公路,以及山路和山坡上村庄。
   军官之一:这是我们的必经之地。我们现在的方位在这里,距公路大约七、八里。
   军官之二:我们必须连夜沿公路撤往永丰桥,否则就将陷入敌军包围圈。
   林匡(指着地图):目前唯一的出路是,王家村——
   军官之二:那是一个空无一人的村庄。
   林匡:但愿真的空无一人。
   军官之一:那里的老百姓早在战役爆发前就撤走了。
   林匡:那么,日本兵呢?他们会不会驻扎在那里?
   军官之三:不可能,他们的阵地在龙头沟以南五公里处。
   林匡把望远镜递给那个军官。军官接过望远镜,举起,转向。

125.王家村
   这是望远镜中的王家村。村中错落的民居。其中,有几个烟囱炊烟袅绕。
   军官之三(画外音):是村民。他们回来了。
   林匡(也是画外音):看到了吗?前方有一片杂树林。在情况不明之前,部队到达那片树林后原地待命。我带一个分队搜索前进,三排在我身后两百米保持警戒,如遇敌军阻截,立即上前策应,掩护撤退。
   军官之一(画外音):是。

126.王家村附近山路 傍晚
   落日余辉下,一排身影出现了。这些身影之间距离间隔很长。待到很近处,才能看清那是持枪前行的九五0团三营部分撤退士兵。他们无声无息地接近经过村庄的道路。他们显然是先遣搜索分队。
   走在这拉长的队伍中间的林匡。他手持步枪,边走边朝前观望。
   这是一支不到二十人的队伍。但他们是战斗部队,都平端上好刺刀的步枪或汤姆逊冲锋枪,处于临战状态。

127.同上 天色已暗
   村庄已近。但这村庄却出奇的宁静。那些冒烟的民房越来越近,但整个村庄仍无人影,并且毫无声响,包括鸡犬之声。
   村口的两株高大粗壮的银杏树。
   树下,先遣搜索分队缓慢通过。士兵们闷沉的脚步声和轻微的军械碰击声。微弱的星光下,这条变得相对宽阔的道路穿越村落,朝前方公路延伸。
   毫无声息的、黑越越的村庄。
   林匡感觉有所不测,忽然停步,转身,朝后猛一挥手。
   林匡(低沉地):停止前进!
   在他的命令下,整个队伍立即四下散开,蹲下。
   林匡(继续发出命令):后撤!
   他话音刚落,一颗照明弹呼啸着升向半空,爆炸,闪亮,紧接着,又是一颗……照明弹照亮前方道路,先遣搜索分队的士兵在照明弹持续的光照下暴露无遗。与此同时,土路沿线的民居、树丛或岩石后的日军机枪、步枪同时开火,先遣搜索分队有几人中弹,倒,其他士兵则大叫着“有日军”,跳入路旁的沟渠或闪入树后,躲避敌方火力。
   几乎与此同时,后面的士兵立即散开或卧倒,但敌方的火力已朝此延伸,有人中弹,大叫着倒下。
   又一颗照明弹在空中爆炸,把整个村庄及其道路照得雪亮……

128.同上
   先遣搜索分队开始组织起零星反击。但由于是仓促应战,面对敌方密集火力,没有构成很大的威慑力。
   一石碑后,部分撤退士兵聚集于此。
   敌方火力紧随着朝此延伸,压得先遣搜索分队士兵抬不起头来。

129.王家村附近坡地
   后续部队也同时遭到袭击,但情况要比先遣搜索分队稍好。他们开始组织反击。枪林弹雨中,后续部队的机枪喷火。有指挥官还大声疾呼叫喊“迫击炮!快!迫击炮”。与此同时,三名士兵飞奔而来,在黑暗中架起迫击炮。
   某指挥官(火光中发出指令):旋角某某度,距离一百一十米,放——
   迫击炮发射,呼啸而去,爆炸,敌阵火光腾空而起。
   某指挥官(继续发出指令):放——
   又一发炮弹,在一发炮弹……迫击炮接连发射,顿时把敌方的火力压了下去。

130.村口 银杏树附近
   战火中,有士兵在我方士兵火力掩护下拖着受伤战友撤退至此一堵断墙后。在这里,大部分先遣搜索分队都集中于此。
   前侧,村中的敌军和我方后续部队仍在远距离交火。
   林匡:不要慌!机枪掩护,机枪!逐次撤退。
   机枪手闻声赶来,架起机枪,机枪喷火……

131.坡地杂树林中的一小片空地
   三营撤退士兵聚集于此,围拢在邱营长和林匡周围。这时候,枪声暂归平息。
   林匡:敌军至多只有一个分队。
   邱营长:你说下去?
   林匡:他们有三挺机枪,两门迫击炮,集中在磨房、竹林和这排民房几处。如果他们是大部队,就不会这样阻击,而是发动攻击了。
   邱营长:我们必须冲过去,今夜一定要冲破敌军阻截,否则天一亮,他们就会派出增援部队,到那时我们必然陷入困境。
   林匡:我建议把弟兄们分成两队,一部分趁夜分别绕过这里,这里,还有龙沟头,在敌军背后发动突袭,至少要拖住敌军火力,与此同时,突袭一开始,留下的部队立即掩护伤兵队冲过王家村。事后,所有弟兄必须拂晓前在公路一零一号桥附近汇合。
   众军官(不约而同地):好,同意。
   林匡(转对邱营长):营长——
   邱营长:给我一支枪!
   林匡听罢,解下枪套,打开,拔出手枪,退出弹夹,又推上,然后又把手枪装入枪套,递给邱营长。
   邱营长(接过):祝你们——马到成功!

132.夜幕下的王家村
   远眺,村庄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133.同上 稍近处
   这是留守部队和伤兵队的视线。他们在等待。在他们的眼里,是依然静瑟无声的王家村……

134.村口 磨房前侧
   黑暗中,突击部队分别从几个方向无声无息地绕过村口,从侧翼接近王家村。他们在行进过程中注意利用不同的掩蔽物,在空旷处则猫腰快速通过,疾速奔向另一个掩蔽物。
   不多时,其中一部分士兵已在村口磨房附近的一土墙后汇合。
   一挺机枪架起,枪口对准磨房。
   土墙下,又有部分士兵赶到,聚集在林匡左右。稍后,林匡抬手,以手势指向前方各处,最后将手一挥。各战斗群分别出击,从几个方向快速接近村口的磨房。
   一颗照明弹在空中爆炸,闪亮。
   行进中的士兵立即卧倒,或冲向附近的掩蔽物。与此同时,磨房附近日军掩体中的机枪响了。日军机枪枪弹如水银泻地,压得我军突击士兵动弹不得,抬不起头来。
   就在这时,土墙后的我军机枪也开始喷火。刹时间,双方之间的机枪、步枪和冲锋枪猛烈对攻,嘎火的弹道来来往往,密布整个村口……

135.磨房附近
   在机枪和其他火力的掩护下,林匡及部分突击手已攻至一废弃的巨大磨盘后。稍事喘息后,林匡摘下腰间的手榴弹。
   其他士兵也纷纷摘下手榴弹。
   先后抛出手榴弹的林匡和其他士兵……

136.磨房近处
   手榴弹在爆炸……
   火光和爆炸声刚刚平息,林匡率十几名士兵突入。幸存的日军士兵手持三八式步枪和军刀的反身猛扑。我军士兵汤姆生冲锋枪纷纷开火。日军士兵扑面而倒。
   一侧,突击士兵田林生手持冲锋枪在断垣残壁之间搜索而过。他走过,一受伤日军士兵突然一跃而起,大叫一声,双手高举军刀从田林生身后扑来。田林生急转身,但日兵的军刀已扑面而来……一声枪响,日兵中弹,但他冲刺的惯性还是将惊慌失措的田林生扑倒了,并压在他身上。
   林匡上前,他一手提枪,一手翻过日兵。
   惊恐不已,满脸是血的田林生。
   林匡弯身,向他伸出手……

137.村内一排民房附近
   数名突击士兵突奔而过。一发迫击炮炮弹呼啸而来,轰然而炸。其中一名士兵倒,大声喊叫。
   又一发迫击炮炮弹飞来,爆炸。爆炸声将士兵的喊叫声淹没……
   与此同时,我突击部队的机枪、步枪和冲锋枪从几个不同的方向先后响起,射向日军迫击炮阵地。一时间,接连不断爆发的火光中,枪声大作,喊声四起。
   在枪声和爆炸声中,那受伤士兵被拖入一水井后。那士兵是张德才。他在轻声呻吟。
   张德才:我完了,完了……
   有人在扯开他军衣。他颈部炸伤,流血不止。
   某士兵(黑暗中的声音):急救包!快!急救包!

138.穿过村庄的土路
   掩护部队和伤兵队闯入,强行通过村庄。此时,他们仅遭遇沿途日军零星火力的截击。掩护部队予以还击,且战且走。

139.出村庄的路段
   掩护部队和伤兵队已经走出村庄,并且越来越远。
   几匹战马一路小跑,快速通过。拖撬上的邱营长。他用力支上身,朝王家村方向眺望。
   身后的王家村方向,火光中,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响成一片……

140.竹林内的日军机枪阵地
   林匡率士兵与日军士兵短兵相接,展开白刃战。由于人数上的优势,我士兵三四人围着一日兵格杀。一时间喊声震天,血光四溅,众日兵纷纷倒于我突击士兵刺刀之下,杀声和惨叫声不绝于耳……

141.一土墙下 深夜
   此时枪声已经平息,但村庄有多处在燃烧。在火光的映照下,可见此处并排躺着几位突击士兵。他们显然已经战死。在他们四周,是无声站立或蹲坐的其他士兵。
   硝烟弥漫在他们的头顶之上。

142.竹林之外的一片空旷地
   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不远处的林匡。尽管他满身是血,但他双眼却浮上一丝欣喜。
   前方,林匡的目光所聚之处,有一匹深棕色的马在与他对视。这是一匹高大雄壮的日本战马,有一股十分威武的气势。
   战火未尽的村庄。
   林匡把步枪背在肩上,但眼睛没有离开前方。
   深棕色的马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忽发出一阵短促的嘶鸣,转身,撒蹄而奔。但它跑出一阵之后停蹄,慢慢地走回。
   上前几步,停下的林匡。
   又跑出,又跑回的深棕色战马。它蹬踏前蹄,发出一阵响鼻声。
   缓步上前的林匡。这一次他很坚决,也没有停下……他牵住了深棕色战马缀着的绶带的缰绳……

143.村中 水井边的空地
   这里是伤员,其中包括身负重任伤的张德才。张德才的上身紧靠着田林生的肩膀。
   田林生:你不会死;我不让你死。你不会死……
   林匡牵着深棕色战马走近。他在他们身旁停下。
   林匡:我们……走吧。

144.通往公路的山坡小道 深夜
   无声地走在路上的突击队士兵。星光映照着他们黑色的脸和他们肩上闪亮的刺刀。
   走在队伍前列的林匡。他忽而停下,退后几步。
   从他眼前走过的突击队士兵。
   牵着深棕色战马走来的田林生。马背上,是伏卧其上的张德才。
   拉深棕色战马走过的田林生。
   持枪跟随上前的林匡……

145.公路 一0一号桥附近山谷 更深的夜
   这山谷的夜很静,寂然无声。惨白的月光下,一条泛着白光的公路弯曲着朝此伸展,拐一个弯,向不远处的一座桥梁延伸。
同样寂然无声的公路。
   一团夜雾飘来,弥散……夜雾弥散处,公路上忽然出现一个人影,紧接着又是一个,然后,又几个……

146.同上
   走在这一路段上的是三营撤退部队中的部分突击队士兵。他们的队伍很松散。其中有士兵扛着机枪,也有士兵抬着用树枝扎成的简易担架,其上躺着在突击中受伤的士兵。他们急步而走,队形混乱。
   走在队伍前列的林匡。他满身、满面都是血,只有他手中步枪的枪刺和两只警惕地朝四下观望的眼睛在闪着光。
   突然停下的林匡。这仿佛是信号,其他士兵也紧跟着停下,四面散开。
   前方树丛中闪出几个人影。其中一个人影快步迎上前来。
   军官之一(黑暗中低沉的声音):王连长!是你吗?
   林匡(起身,放下枪,低沉地回应):是我们,张排长。
   纷纷起身,迎上前去的其他士兵。
   两队人马汇合一处,然后离开公路,朝一片树林走去。
   林匡:救护兵,快叫救护兵,我们有一个重伤员,颈部中弹。
   军官之一(跑,边跑边叫喊):救护兵!快!重伤员;救护兵!

147.树丛间的一片空地
   几名士兵抬着简易担架急速跑来,在一棵大树下放下担架。
   黑暗中闻声而来的救护兵。
   救护兵(黑暗中的叫声):手电筒!打开手电筒——
   一支手电打开了,光柱勉强照在张德才的身上,摇晃着移动,终于照亮伤口部位。这是已被鲜血染透的绷带。救护兵开始解开绷带。
   救护兵:稳住,稳住手电筒。打开急救包!谁帮我打开急救包?快,剪刀——
   由于光线很暗,我们看不清救护兵的具体动作,只能感觉到救护兵在竭尽全力抢救伤员。
   在轻声哼叫的张德才。
   救护兵:你会没事的。坚持住,坚持住;止血带,快!止血带!
   救护兵仍在喊叫,其他身影仍在晃动……在此期间,我们看到了张德才惨白的脸。他满脸是血,眼睛睁得很大,但很无力。他的眼睛在转动,但转动得很慢。最后,这视线停住了;这视线似乎有所期盼,象要诉说什么。
   接住这视线的是林匡,他正蹲坐一旁,久久地凝视着张德才。他的两眼闪动着泪光。
   握住张德才的一只手的田林生。他在抽泣。
   救护兵仍在急救。但他的动作渐渐地慢了下来。
   张德才的胸脯。他的呼吸越来越短促,越快越沉重。但他还是坚持着。
   田林生和张德才紧握在一起的手。田林生感觉到了那手在慢慢垂下,僵持着,不动了。
   田林生(哭,凄烈地):德才……老哥,你已经回来了;你不会死,你不要死!
   张德才的眼睛,它们凝神不动,遥望树林上方的夜空。
   一切又归于宁静……
   林匡的眼睛,泪水夺眶而出……

148.林间空地
   与一名中士并排朝某个方向走去的林匡。
   林匡(边走边问):人都到齐了吗?
   中士:六连三排没到。
   林匡:等他们。
   中士:是。

149.树林的另一侧
   坐在邱营长担架旁的林匡。他们两人都在抽烟。
   林匡:他死了。我们……没能救活他。
   邱营长:他有孩子吗?
   林匡:有,两个,都是男孩。
   他们都不说话了。两人都陷入沉思状态。好久,邱营长才动了动,苦笑,转换话题。
   邱营长:上过军校吗?我是说你。
   林匡:没有。
   邱营长:也没有受过正规的战术训练?
   林匡:嗯,没有。
   邱营长:那么,你是一个天才的军人。你很有天份。
   林匡:我只是不想死,也不想看见弟兄们倒在我身边,但是……
   短暂的静默。
   纸烟发红的烟圈。发红的烟圈一阵一阵照亮林匡神情凝重的脸。
   黑暗中,邱营长的眼睛在闪亮。
   邱营长(抽了一口烟,然后提起,扬了扬):这……是日本烟吗?
   林匡(他捏烟的手在发抖):是的,是一个日本老兵的,起码有四十岁。我……清楚地看到他的脸,他呲牙裂嘴朝我扑来,我从他的嘴刺了进去,他……还在叫,声嘶力竭地叫。
   邱营长(笑了笑,想缓和一下对方的情绪):嗯,你就拿了他的烟?太白古,米西米西?
   林匡(若有所思地):但愿他没有孩子。
   邱营长:你说什么?
   林匡(笑,摇了摇头):没什么。
   正在这时,林子外侧传来一阵喧哗声。紧接着,军官之三急奔至此。
   林匡闻声而起,迎上前去。
   军官之三:报告,三排报到。
   林匡:有伤员吗?
   军官之三:有四个轻伤。
   林匡转身,探询般地望了望邱营长。
   邱营长:传下去,部队马上出发。
   军官之三:是,长官。

150.公路 拂晓
   走出树林的三营撤退部队。他们队伍不是很整齐,行动也有些散乱,但他们还是走出来了,从各个方面走上公路,汇集成行,朝西南偏西方向行进。

151.一0一号公路桥 凌晨
   远眺,两面都是黑沉沉山壁的桥上,撤退部队的士兵、担架和和骡马稳步通过……

152.永丰桥附近 清晨
   前方,黑越越的群峰之上,一缕阳光刺破云雾,照亮大地。
   字幕:永丰桥镇 万家岭战役后撤部队集结地

153.大竹棚 临时包扎所 夜
   棚顶上的数盏马灯。在马灯的映照下,是躺满一地的等待转送野战医院的重伤员。
   镜头在缓慢扫视,最后在一副担架附近停顿。画面上出现林匡。他坐在一个竹凳上,低头不语地注视着担架上双目紧闭的邱营长。
   军衣破碎、血迹斑斑的林匡。他的额角有一个很大的裂口,其内有血在流淌。他的眼睛有泪水涌出。
   邱营长(突然睁开眼睛):你在哭?
   林匡:没有,长官。
   邱营长(裂嘴笑了):很好。你应该高兴,我没有死。你说过,我……不会死。
   林匡:是的,营长。
   正在这时,一阵汽车的引擎声响起,由远而近。与此同时同时,一阵“汽车来了”、“马上把重伤员抬上汽车”的喧哗声在棚外响起。
   林匡(起身,擦拭一下眼睛):他们要把你转送野战医院,你会康复的,营长。
   一群救护兵走进担架,抬起邱营长。
   邱营长(突然嗫嘘起来):照顾好兄弟们,活着的……兄弟。
   林匡(泪如泉涌地):是,长官……

154.竹棚外空旷地
   两辆满载重伤员的军用卡车起动,驶去。
   目送卡车远去的林匡。毕,他转身欲往,却被一位军医叫住了。
   军医:你需要包扎,中尉。过来——

155.又是竹棚
   额上已被包扎的林匡。此时,他已脱去上衣,让一名救护兵为他包扎肩膀上的伤口。他赤裸的背部,上面伤痕累累。
   他正面的脸。由于疼痛,他的脸有些扭曲。
   正在这时,又一阵汽车的引擎声响起,在包扎所外骤然刹车。
   警卫(画外音):司令长官到——
   站起身来的林匡。

156.同上 竹棚入口处
   第十集团军司令长官王敬久在一名上校的陪同下走入,缓缓走来。看来王敬久是来慰问伤员的。他不时停下,弯腰和伤员握手,并轻声抚慰。
   站立一旁的林匡。他眼睛不离司令长官,手却在扣着军上衣的扣子。
   继续慰问伤员的王敬久。
   戴上军帽的林匡。
   王敬久再次起身,忽然发现了他,急步绕过其他伤员,朝林匡走来。
   林匡迎步上前,立正,举手敬礼。
   上校(向王敬久介绍林匡):六十六军九五0团中尉连长王扶民。是九五0团攻陷敌松浦一0六师团万家岭阵地的先锋战士。全军后撤时,又是他们以一营兵力奋勇阻击敌军,掩护全军撤离。他刚刚归队,长官。
   王敬久凝视林匡,久久无言。
   林匡:长官……
   王敬久突然上前一步,按住林匡的双肩。
   王敬久:我很高兴!太高兴了!

157.柘林镇 某宅院 第十集团军司令部 夜
   大门附近,马车、士兵和军官穿梭而行。

158.司令部某室
   马灯幽明。马灯下是一张八仙桌。八仙桌两旁,王敬久和林匡对面而坐。
   稍顷,一侍卫入,他双手托着一个放着几个菜、一瓶酒、杯及筷等托盘走近。至八仙桌,侍卫将托盘上之物一一放在桌上,转身退出门外。
   见此,林匡欲起身。
   王敬久(急摆两手):你别动,坐着,别动。
   说着,他拿起酒瓶,打开,为对方斟酒,毕,才把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
   王敬久(毕,坐下,举杯):别跟我说不会喝酒,来——
   林匡:是,长官。
   林匡双手举杯,与对方碰杯,随后一饮而尽。
   也同样一饮而尽的王敬久。
   放下酒杯的林匡,他的脸色立刻变红。但他仍坚持端坐一旁。
   王敬久(举筷,指着桌上的菜):来,举筷呀,今天是我请客,你救过我的命,又刚从战场上下来,我还没谢过你呢。今天总算有了机会,多吃点,给我一点面子!
   林匡:是,长官。
   林匡举筷,大口吃菜。

159.同上
   这“酒席”基本上是林匡一个人在享用,而王敬久大部分时间都看着对方,间或拿起筷,象征性地吃上几口。林匡忽然感觉到了这一点,停下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望着王敬久。
   王敬久笑了笑,掏出香烟,打开,递给林匡。林匡抽出一支。
   林匡:谢长官。
   王敬久:你我一起出生入死,今天好不容易见面,就不要客气了。
   林匡:是,长官。
   说着,他拿起桌上的火柴,站起,擦亮,先给对方点上,然后点燃自己的香烟。
   两人开始抽烟。
   王敬久:是哪里人?
   林匡:广西。
   王敬久:广西什么地方?
   林匡:柳……州。
   王敬久:可是听你口音……
   林匡:我父亲……在上海经商,我很小就离开了,所以……
   王敬久:喔,是这样。今年多大了?嗯,我这样问可能不太合适,看到象你这样年纪的军官,我总象见到自己的孩子;贵庚?
   林匡:二十六岁,长官。
   王敬久(眯起眼睛看着他):二十六?
   林匡(起立,不由自主地提高声调):确实……是二十六,长官。
   王敬久:好,坐下。

160.同上
   两人又点燃香烟,继续交谈。此时,两人都有些醉意醺然了。
   王敬久:淞沪战场一别一年之多,你是怎么过来的?
   林匡:罗店战役我受了伤,被送到古田。十一月底出院,一路辗转赶赴南京,不料防线已经溃散,日军攻陷南京。我随其他部队一路撤至淮北,由于无法联络八十七师,后被编入第六十六军,随部退守江西。于是……
   王敬久:于是,就参加了万家岭战役?
   林匡:是的,长官。
   王敬久:你们是英雄!最高统帅在得知万家岭大捷后,立即电贺前线将士:“查此次万家岭之役,各军大举反攻,歼敌逾万,足证各级指挥官指挥有方,全体将士忠勇奋斗,曷胜嘉慰……”
   林匡:这并不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胜利,长官。
   手微微一颤的王敬久。随后,他扔掉烟蒂,举杯,一口喝尽杯中之酒,抬起头,看着对方。
   王敬久:你说什么?
   林匡:我军以十万兵力围攻兵力不足一万之松浦106师团,攻占万家岭之后又旋即撤退,日军即将长驱直入威逼武汉,保卫武汉的目标并未实现……
   王敬久:但我军全歼106师团四个联队九千日军,仅松浦司令部不足千余人逃脱覆灭的命运。这毕竟是抗战以来我军首次歼灭敌军整个师团的胜利,至少能够驳斥国内国际有关国军作战无能的论调。六十六军是万家岭大捷的主力部队,你身为有功部队的军官,怎么能说出这样令人丧气的话来?
   林匡:……
   短暂的静默。为避免尴尬,王敬久伸手拿起酒瓶,为两人的酒杯都斟满酒。他率先举杯一饮而尽。随后,他将空酒杯朝对方扬了扬。
   也举杯一饮而尽的林匡。顷刻之间,他的脸更红了。
   王敬久: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林匡:请恕我直言,长官。
   王敬久(独自点燃一支香烟,接连吸了好几口,点了点头):说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林匡:有许多弟兄曾在我身边死去。可我活了下来。我很幸运。
   王敬久:你说下去——
   林匡(他满脸通红,眼睛也红了,湿润了):我的弟兄并不怕死,他们拼死杀敌……
   他喉头梗塞,说不下去了。
   王敬久(语气有所缓和):你慢慢说。
   林匡:我亲眼看见,许多日本兵在行进中射击不用贴腮瞄准,但个个枪法精准。
   王敬久:是吗?
   林匡:如果拼刺刀,我们的士兵经常要三、四个人才能战胜一个日本士兵。他们的一个联队,足能抵挡我军整整三个师的进攻……
   王敬久(突然起身,大声喝斥):别说了!
   林匡一愣,不说了。他忽然有些僵持,好象身体的某个部位发生惊挛……
   他突然起立,碰翻椅子,冲向门外。
   王敬久先是一怔,转而离座,跟了出去。

161.院子 一墙角
   剧烈呕吐的林匡。他吐得厉害,象要把眼珠子都吐出来。
   王敬久走上,在他身后站定。
   稍后,林匡慢慢地转过身来,立正。
   林匡:对不起,长官……
   王敬久:你不会喝酒?
   林匡:报告长官……不会。
   王敬久:好些了吗?
   林匡:好多了,长官。
   王敬久:走,去透透风——

162.柘林镇外 石板路的尽头 拂晓
   从这里朝外眺望,远处,连绵起伏群峰一览无余。山峰之上,天色已白。
   并排朝远山观望的王敬久和林匡。
   王敬久:把你想说的话说完吧。
   林匡:我说完了,长官。
   王敬久:不,说下去。
   林匡沉吟片刻,又抬起头。
   林匡:我们的士兵缺少训练。
   王敬久:说吧——
   林匡:我们的步兵武器并不比日军差,我们步兵配置的美制汤姆逊、英国的斯登冲锋枪性能大大优于日军三八式步枪。我们也有重炮和坦克,但我们部队、兵种之间缺乏协同。我们只有近战才能体现人数上的优势,可是,在日军有效组织的空地、步炮、步坦协同面前,我们人多有什么用?
   若有所思地遥望远山的王敬久。良久,他才点了点头。
   王敬久:是啊,我们的长官只习惯各自为战。所以,我们能做的,会做的,就是让士兵去拼命。
林匡:我们并不怕死,长官;我们缺少训练,许多士兵连枪也不会打就上了前线,他们不拉引信就扔手榴弹,他们中的许多人只会使用大砍刀……
   王敬久:我知道;我知道……
   他不说话了。他转过身来,伸出右手按住林匡的肩膀,重重地按住。
   王敬久:知道我在想什么?
   林匡:……
   王敬久:我真想有一个……象你这样的儿子。
   欲语无言的林匡。他有些惊讶,又有几分欣喜。
   伸出另一只手,以双手紧紧拥抱林匡的王敬久……

163.永丰桥附近公路 下午
   一辆吉普车疾驰而来,旋奔而过。

164.通往永丰桥的狭窄公路
   与一长列拖曳野战炮的卡车交错而过的吉普车。
   吉普车后座,是一位少校军官。军官军容整严,但他额上缠有绷带。绷带在军帽下方露出一角。他眼望前侧。这位军官是师部联络官。
   公路一侧,列队而过的步兵。

165.九五0团团部驻地 兵营
   几辆封闭的军用卡车在一位军需官的指挥下在倒车。车刚停,早已有一群士兵一拥而上,打开车棚。
   车厢内,是满载的木箱。士兵们不等军需官下令即上前卸车。木箱被卸下,被七手八脚地打开,里面是腊封的汤姆逊冲锋枪和美制MPI迫击炮零部件,以及整箱整箱枪弹和迫击炮炮弹……
   正在这时,吉普车驶来,嘎然而停。师部联络官跳下,向军需官打听什么。之后,师部联络官又返回,登上吉普车。
   吉普车急速掉头,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166.乡间土路
   颠簸着朝此驶来的吉普车。吉普车朝前方一农舍驶去。吉普车路经之处,一小队士兵列队走过。
   吉普车猛然刹车。
   师部联络官(身体探出车外,问路):喂,中士,是三营九连吗?
   中士(停下,立正):是,长官。
   师部联络官:你们连长在哪里?
   中士(手指左后):那里——

167.乡间土路
   沙尘团团扬起。
   沙尘散处,当吉普车绕过一个状如馒头般的土丘后,车上的师部联络官发现从这里能看见一位策马狂奔的骑手。
   路旁,一群士兵围聚在那里,手舞足蹈地向前方骑手呼喊。
   吉普车停。师部联络官站起身来,看着那位骑手疾驰一阵之后,忽尔勒马转向,朝此旋奔而来。
   越奔越近的骑手。
   师部联络官看清楚了,那骑手只穿着一件衬衣,骑着一匹深棕色的高头大马;他是林匡。他没戴军帽,额上缠着白色的绷带。
   拍了拍司机后肩的师部联络官。司机会意,发动引擎。吉普车缓缓驶上前去,驶向走向士兵围聚处。

168.同上
   越来越近的林匡和他的坐骑。
   师部联络官的视线。他的视线由远而近,然后转向,又由近而远……
   满头大汗的林匡和汗湿淋淋的深棕色战马。林匡驰奔出一阵之后忽然感觉到什么,再一勒马,深棕色战马扬起前蹄,发出一阵高昂的嘶鸣声……

169.同上
   打开车门,跳下吉普车的师部联络官。
   策马缓缓走近的林匡。
   围上前来的部分九连军官和士兵。
   朝他迎面走来的师部联络官。
   师部联络官(站定,望着林匡):王扶民?你是王连长?
   林匡:是的,长官。
   师部联络官:真是一匹好马!是东洋马?
   翻身下鞍的林匡。他牵马走近。
   林匡:是的,长官。想试试吗?
   师部联络官:以后吧,中尉。
   一士兵上前,接过林匡手中的缰绳,将深棕色战马牵往一边。

170.同上
   士兵们都有些好奇,他们都没有走开,而是更近地围在吉普车周围。他们都看着面对面地站在一起的师部联络官和林匡。
   师部联络官:我是奉命前来接你的,中尉。
   林匡:接我?为什么要接我?
   师部联络官:请你马上到师部去一次,师长要见你。
   林匡:我?师长?
   师部联络官:对,王连长。
   林匡:长官,我们连刚刚接到开赴南昌的命令……
   师部联络官:你去不了了。
   有些惊愕的林匡。
   师部联络官笑了笑,随后打开军用挎包,抽出一纸公文。他将公文递给林匡。
   看公文的林匡。他的手有点颤抖。
   师部联络官:这是一份命令。准确地说,是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一分校的入学通知书。你的前进方向是汉中,而不是南昌。

171.汉江南岸 武乡镇 晨
   这是米仓山北麓的一片丘陵地带。远远望去,在半山腰的一座开放式的兵营上空,一面军旗迎风招展。
   字幕:陕西  汉中 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一分校
   嘹亮的军乐声起……

172.中央陆军军官学校 校演场
   军乐声中,列队操演的军校学生。
   林匡(画外音):父亲,你还记得我和你的那次争论吗?就是我高中毕业前的那一次争论……
   军校学生列队方阵正步走来。整齐划一的步伐。
   林匡(画外音):那时,我对你说,我想考军校,为抗日救国,收复平津与东北,驱逐日寇以尽中华儿女保家卫国之责。你一定记得,父亲,你严厉斥责了我,说我年龄太轻无能承担如此重任。而今,我已成年;能告慰父母大人的是,今天,我以卓著军功终于如愿以偿……
   队列中,英姿勃勃的林匡。
   林匡(心声):现在,我已入军校,为汉中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一分校第十四期。
   队列前,军旗迎风猎猎。
   步伐一致的军校学员方阵,震动大地的整齐脚步。
   林匡(心声):我很幸运,父亲,我知道你在冥冥之中为我祝愿;还有母亲,她一定是在祈求佛主保佑我平安。请再为我祝福。我一定会在胜利之日拜见你们。我会的,因为我有你们,我的父母双亲的祈愿……请原谅儿无法身心分离近在父母膝下以尽孝心。待抗战胜利之日,儿一定加倍尽孝!敬磕金安。儿,匡。民国二十七年二月七日。
   随队向前的林匡,他昂首阔步,步伐坚定,气宇轩然……

173.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一分校全貌 清晨
   群山环抱下的军校上空,一面更高的军旗迎风猎猎。
   字幕:一九四一年十月
   嘹亮的军乐声中,军校年轻学员的队列方阵迎面而来。
   整齐划一的队伍,整齐划一的步伐。一位军士长在喊着口令。队列走过处,林匡的身影出现了。林匡是在和其他军校教官一起检阅学生们的队列操演。不过,由于他军衔较低,需要透过前排的高级教官的身影才能看到他。此时,在他的军服上,已佩有陆军上尉领章。显然,他现在的身份已非学员,而是教官了。

174.军校内某一较大的教室 白天
   讲台上,林匡在为学员授课。但这里的学员身份较为特别:他们都是将军。很明显,这是将官培训班。
   林匡:……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随着许多新的武器装备、新的兵种出现于战争舞台,陆军和海军已演化成合成化的军队。由此,由现代陆军和现代海军共同实施的联合作战也就出现了。但更能显示出多军种“联合”作战的威力,是空中力量的突兀而起,战场呈立体化趋势。
   将官学员中出现一张熟悉的脸庞。他是王敬久。王敬久看着讲台上的林匡,不由自主地,他双眼流露出一丝欣悦和自豪的神色。
   林匡:空中力量的出现,使得作战行动不仅在地面、海上进行,而且扩展到空中,成为立体战。在一战的初期,由于飞机数量很少,性能也比较差,航空兵只能执行战场侦察、为绘制作战地图和炮兵校正射击提供诸元等作战保障任务。但到了战争的中后期,随着飞机性能的提高,航空兵之间的直接对抗,以及航空兵对己方地面部队的直接火力支援开始增多。到大战结束前夕,交战双方已拥有作战飞机1万多架,在一次作战中对航空兵的使用已达到相当大的规模。如德军在1918年的皮卡迪战役中,就使用了1015架多型号的作战飞机;同年的圣米耶尔作战中,协约国军队也投入了上千架飞机。此时尽管没有独立的空军,航空兵的作用也有限,但毕竟这一新兵种的出现使战场开始立体化了,从而也改变了战争的面貌。

175.同上
   授课仍在进行,但已接近尾声。
   林匡:就此而言,在作战中,日军空地协同、步炮协同、步坦协同并不高明,此结论在诺门坎关东军与苏联军队的冲突中已表现无余,但在我国战场却屡屡奏效,有关于此,作为国军,如何将我们拥有的德式、苏式、美式装备有效地组合起来,协同作战,是为生死攸关。各位,下一课时,我们将研讨“沙盘推演——陆上联合作战之作战指挥方案”。现在,请休息。

176.军校高级将官单人宿舍 夜
   灯下,对面而坐的王敬久和林匡。
   一勤务兵推门而入,将一壶茶和两个杯子放到桌上,欲提壶,但林匡抢先提壶,为王敬久倒茶。接着又为自己的茶杯斟满,然后坐下。
   悄然离去的勤务兵。
   王敬久望着林匡,脸上浮现欣慰的笑容。
   王敬久:很高兴看到你成了我的教官。
   林匡:当我看到将官班甲级第一期受训名单上有您,我很激动,我又将见到您了。
   长官,我真的很高兴。
   王敬久:是吗?是能为你原来的长官授课?
   林匡:不,我哪能呢?我是感激您对我的栽培。对此,我永志不忘。
   王敬久:不能这样说,这是你自己的奋斗。你出生入死、浴血奋战,难能可贵。但没想到你还能成为教官。我很惊讶,但又很高兴。我为你骄傲:我的部下教我军事理论课。
   林匡:不敢当,长官。
   王敬久(举杯):来,喝茶——
   两人举杯、饮茶。
   王敬久: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你放心,你们校长是我黄埔一期步科同窗,交情非同一般。如果我要开口,他很难说个“不”字。
   林匡(沉吟片刻,然后抬起头):我曾提请校部同意调入一线部队领兵打仗,但未得允许。如果长官……
   王敬久望着林匡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这样的目光令林匡把话缩了回去。
   片刻之后,王敬久开始低头沉思。
   王敬久(没有抬头,问):入伍以来参加过几次战役?
   林匡:四次,长官。
   王敬久(仍然没有抬头):受过几次伤?我是说重伤。
   林匡:三次,长官。
   王敬久(抬起头,直视林匡):入伍七年吧?我算算,是七年,其中两年军校受训,一年任军校教官,参加过四次战役,三次重伤,多次荣立战功,其中一次受赠忠勇勋章。除军校几年,一直在前线。在军校期间,还随学生大队参加长沙会战。我想说的是,这对一名青年军人来说已是非常难能可贵了。是这样吗,扶民?
   林匡:可是……
   王敬久:我知道军人应履行天职,但在军校难道不一样也是履行军人的天职?
   林匡:是一样,长官;但又不完全一样……
   王敬久:你曾是我的下属,我视你如同子弟。我已看到太多的人战死疆场了;太多的……和你一样的青年军人。
   林匡:但我内心……难以安宁。
   王敬久:别说了!
   林匡:这关系到我对一个人的承诺,我曾从心里……心底里的誓言;有人为我倒下,为我而死。我活着,是因另一个人而重生;我是……浴火重生;我身不由己,长官……
   王敬久顿了顿,然后起身,来回走里几步,停。
   王敬久:他是谁?
   林匡:一个……他死后我才认识的人,在淞沪战场,一个军官,一个……少尉;一个……很年轻的排长。

177.米仓山北麓山坡 月夜
   并肩而行的王敬久和林匡。他们在月下漫步。
   王敬久:军事委员会正在组建缉私总队,隶属财政部缉私署。他们需要有作战经验的军官。如果你想走,我可以举荐你去缉私总队。
   林匡:长官,我是从一线正规部队入军校的。我……
   王敬久没有听下去。他继续朝前走去。
   跟着朝前走去的林匡。
   忽然停步的王敬久。他转身望定林匡。
   王敬久(低沉地,一字一顿地):记住,我不想再看着我喜欢的军官一个一个轮番着走向……死亡。我不愿意再看了,也不愿再想。如果你一定要离开军校,就去缉私总队,否则,我爱莫能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匡:我……明白,长官。

(上部完)